冰川裂隙内部,是另一个世界。
光线被扭曲的冰壁吞噬、折射,形成一片幽蓝昏昧的空间,可视范围极低。寒气不再是外在的侵袭,而是如同活物般无孔不入地钻入骨髓,连血液的流动似乎都变得粘滞缓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陈年冰尘、野兽腥臊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金属锈蚀又带着精神腐蚀性的怪异气味。
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那无处不在的“低语”。在裂隙外尚觉得是嗡鸣,进入内部,这声音变得清晰了许多,仿佛有无数个充满恶意的声音在耳边呢喃、嘶吼、狂笑,用无法理解的语言诉说着混乱与绝望。这声音直接撼动灵魂,洛辰必须持续维持着【精神护盾】,才能保持心智清明,即便如此,护盾的能量也在被持续消耗。他注意到,身边的冰牙战士们虽然也面露痛苦之色,但他们青灰色的皮肤下似乎有微光流转,帮助他们抵抗着这种精神侵蚀,这显然是长期生活在此地形成的某种抗性或者血脉特性。
祭司走在最前方,骨杖顶端的冰核是唯一稳定的光源,驱散着前方数米的黑暗。他口中低声吟唱着某种调子古怪、音节短促的歌谣,那歌谣带着凛冬的肃杀之意,与周围的低语形成对抗,勉强在队伍周围营造出一小片相对稳定的区域。
“跟紧,注意脚下和两侧冰壁。”祭司头也不回地冷声提醒,“被污染的冰嚎兽,可能从任何地方发起攻击。”
他的话音刚落。
“吼——!”
一声完全不似正常野兽的、混合着冰块摩擦与精神尖啸的咆哮,猛地从左侧一处冰窟窿里炸响!紧接着,一道巨大的、带着浓烈恶风的黑影扑了出来!
【真实视野】瞬间捕捉到了目标的形态。那确实是一头冰嚎兽,但体型比正常记载中庞大了近一倍,原本覆盖着厚厚白色皮毛的身躯上,多处皮毛脱落,露出下面扭曲纠结、覆盖着灰黑色冰痂的肌肉。它的双眼赤红如血,充满了疯狂的混乱,口涎滴落在地,瞬间冻结成冒着黑气的冰碴。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额头,竟然凸起了一个不规则的内瘤,那肉瘤微微搏动着,散发出与“低语”同源的不祥波动。
“小心!是变异体!”疤痕战士怒吼一声,手中沉重的骨矛带着破风声,率先刺向扑来的怪兽。
然而,那变异冰嚎兽速度快得惊人,灵活地侧身避开骨矛,布满冰痂的利爪带着凄厉的寒风,直扫疤痕战士的胸膛!
“铛!”
火星四溅!另一名手持黑色金属战斧的战士及时格挡,巨大的力量让他踉跄后退两步,战斧上的符文一阵急闪。几乎同时,另外两个方向的冰壁上,又有三四头体型稍小但同样疯狂的冰嚎兽扑下,瞬间将猎队的阵型打乱!
战斗瞬间爆发!
冰牙战士们展现出惊人的战斗素养和默契。他们三人一组,背靠背,用沉重的武器格挡、劈砍,配合着简单却有效的战吼,那战吼似乎能轻微提振士气,削弱低语的影响。他们的力量极大,每一次攻击都势大力沉,骨矛和战斧能在冰嚎兽坚硬的皮毛和冰痂上留下深刻的伤痕。
但变异的冰嚎兽不仅力量速度大增,更重要的是,它们额头的肉瘤会间歇性地爆发出强烈的精神冲击!
“嗡——!”
一道肉眼可见的灰黑色波纹以一头冰嚎兽为中心扩散开来!
“呃啊!”两名靠得最近的战士如遭重击,动作瞬间僵直,眼神出现片刻的涣散。就在这瞬间,另一头冰嚎兽的利爪已经到了其中一人面前!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暗红色的火线后发先至,精准地撞在那利爪之上!
“嗤——!”
孽火与覆盖冰痂的利爪接触,发出刺耳的灼烧声。虽然未能像往常一样瞬间蔓延,但那极致的高温与毁灭特性依然让冰嚎兽发出一声痛吼,攻势一滞。被救下的战士趁机回过神来,怒吼着将骨矛狠狠刺入冰嚎兽相对柔软的腹部!
是洛辰出手了。他一直在观察,没有贸然加入混战,而是如同幽影般游走在战团边缘,利用【阴影穿梭】在稀薄的阴影间进行短距离位移(在此地依旧滞涩,但足以应对),手中那柄粗糙的骨矛更多是作为引导和格挡的工具,真正的杀招是他神出鬼没的孽火攻击和精准的精神干扰。
他没有使用大规模杀伤性的孽火,那样消耗太大,且在此地效果受限。他将孽火凝聚成线或细小的火矢,专攻冰嚎兽的眼睛、关节、以及那最可疑的额头肉瘤。同时,他不断利用自身强大的精神力,对试图释放精神冲击的冰嚎兽进行定点干扰,打乱它们的节奏。
他的加入,立刻扭转了局部劣势。虽然冰牙战士们对他依旧警惕,但面对生死危机,没有人会拒绝援手。
祭司则站在相对安全的位置,骨杖连连点出,一道道冰蓝色的射线精准地命中冰嚎兽,凡被射线击中的部位,会迅速覆盖上一层坚冰,极大地限制了它们的行动。他偶尔还会吟唱更长的咒文,在队伍前方凝聚出冰墙,阻挡扑来的兽群。
战斗激烈而残酷。冰嚎兽的鲜血(呈现出不正常的暗紫色)和碎肉四处飞溅,落在冰面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很快,就有两名冰牙战士受了伤,一人手臂被划开深可见骨的口子,流出的血液带着一丝灰气,另一人则似乎被精神冲击伤到了根本,脸色苍白,动作迟缓。
洛辰的情况也不算好。持续维持【精神护盾】和高精度操控孽火,让他的精神力消耗飞快。模拟音节的后遗症尚未完全消除,脑袋依旧隐隐作痛。更要命的是,他发现裂隙深处的低语正在不断加强,仿佛他们的闯入,惊动了某个沉睡的存在。
“不能拖下去!”祭司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声音带着急促,“必须找到源头,或者清理掉这些挡路的污秽!”
就在这时,前方幽暗的通道深处,传来了更加沉重、更加密集的脚步声,以及数道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精神波动!
“不止这些!还有更大的家伙过来了!”疤痕战士脸色难看地吼道。
众人心头一沉。眼前的几只尚未解决,更强的敌人又至。在这狭窄的冰窟环境中,一旦被前后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洛辰目光锐利地扫过战场,最后定格在一头刚刚被祭司的冰射线冻住半边身体,却依旧疯狂咆哮、额头肉瘤剧烈搏动、准备释放最强精神冲击的巨型冰嚎兽身上。
擒贼先擒王?不,这些怪物没有首领,但它们的力量核心,似乎都与那额头的肉瘤以及深处的低语源头相连。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
他猛地看向祭司,快速说道:“祭司!帮我牵制住那头最大的!它的精神冲击即将爆发!”
祭司虽然不明所以,但洛辰之前的精准辅助赢得了他一瞬的信任。他毫不犹豫,骨杖指向那头被部分冰冻的巨型冰嚎兽,口中咒文一变,冰蓝色光芒大盛,更多的寒冰如同活物般攀附而上,试图将其彻底冻结。
巨型冰嚎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挣扎更加剧烈,额头的肉瘤光芒急剧闪烁,眼看那强烈的精神冲击就要爆发出来!
就是现在!
洛辰眼中厉色一闪,不再使用微操的孽火,而是将大部分精神力,连同那一丝对古老音节的领悟,以及【诗篇眷顾者】的微弱状态,全力灌注到喉间!
他张开口,没有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而是吐出了一个极其短促、扭曲、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古怪音节!
“——噤!”
这个音节,并非他之前模拟的、带着“冬寂”寂灭意境的音节,而是他根据冰嚎兽额头肉瘤的波动频率、周围低语的特性,以及自身对“混乱”与“秩序”的理解,临时组合、逆向推导出的一个音节!其核心意境,是“强制静默”、“秩序镇压”!
这个音节响起的瞬间,洛辰感觉自己的喉咙和识海如同被烈火灼烧、又被冰锥穿刺,剧痛让他几乎晕厥,精神力瞬间见底!但他强行稳住了身形。
音波如同无形的涟漪,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效果,立竿见影,甚至超出了洛辰的预期!
首当其冲的,是那头即将爆发精神冲击的巨型冰嚎兽。它额头上剧烈搏动的肉瘤,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攥住,光芒骤然熄灭,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它张大的嘴巴保持着咆哮的姿态,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赤红的双眼中疯狂之色被巨大的痛苦和茫然取代,庞大的身躯僵立在原地。
不仅如此,周围所有冰嚎兽,包括那些从深处冲来的、尚未露面的,它们的咆哮声、精神冲击的预备波动,都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整个冰窟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剩下冰牙战士们粗重的喘息声和风雪灌入的微弱呼啸。
那持续不断的、令人发狂的低语嗡鸣,虽然未被完全消除,却也在这一瞬间被极大地削弱、压制了下去!
所有冰牙战士,包括那名祭司,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洛辰,仿佛在看一个怪物。他们无法理解,一个音节,如何能造成如此恐怖的效果?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对力量认知的范畴!
洛辰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微微摇晃,用骨矛支撑住自己才没有倒下。他感觉灵魂都被抽空,识海枯竭,连维持【精神护盾】都变得艰难。但他强行抬起头,看向同样震惊的祭司,声音沙哑地道:
“趁现在……清理它们……”
祭司猛地回过神来,纯白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震惊、忌惮、探究,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渴望?他没有犹豫,骨杖挥动,冰蓝色的射线如同死神的点名,精准地射向那些陷入“静默”状态的冰嚎兽头颅。
失去了精神冲击的威胁和疯狂的活性,这些变异怪物在冰牙战士默契的配合下,很快被一一解决。
战斗,在洛辰一个音节的奇效下,迅速结束。
冰窟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死寂。冰牙战士们开始默默处理伤员,收集战利品(主要是冰嚎兽身上未被污染的材料和那有些诡异的肉瘤),但他们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个靠在冰壁上,闭目调息的外来者。
祭司走到洛辰面前,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
“外来者……洛辰。你刚才使用的……是什么力量?”
洛辰缓缓睁开眼,感受着丹药和“缪薇的祝福”带来的微弱恢复感,迎上祭司探究的目光,虚弱但清晰地回答:
“我说过,是与‘冬寂’同源,却更加古老的力量。现在,我们可以谈谈……关于‘灰烬商队’,以及那座……深埋的祭坛了吗?”
他再次抛出了诱饵,这一次,分量足够沉重。
祭司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幽蓝的冰光映照下,两人的影子在冰壁上拉长,扭曲,仿佛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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