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谷底部的寒气仿佛在这一刻凝结成了实质。
任务记录仪屏幕那微弱、断断续续的光芒,在弥漫着残余深渊气息与极致寂静的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那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每一个破碎的音节都像是一把小锤,敲打在洛辰紧绷的神经上。
银行的追查比他预想的更快,也更……顽强。即使在遭受古老意志冲击近乎报废的情况下,这东西居然还能强行恢复部分功能,试图重新建立连接。遗神银行对员工(尤其是像他这样身负特殊任务和“关注”的员工)的监控力度,可见一斑。
洛辰的眼神瞬间恢复了绝对的冷静,如同冻结万载的寒冰。他没有立刻回应记录仪的提示,而是首先以最快速度,将手中那枚仍在实体与阴影间变幻、散发着不祥波动的“渎神之影核心”,塞进了那个原本用于存放冰核碎片的特制隔绝袋。两层隔绝材料,希望能暂时屏蔽其大部分能量特征,尤其是那令人不快的深渊污染残余。
几乎在同时,他灵魂层面的次级契约传来清晰的反馈——猎杀目标确认清除,核心已获取。契约完成了一半,只待献祭。这意味着,冬寂使者的意志(即便此刻沉寂)认可了他的成果,暂时不会因契约失败而反噬。
但这远远不够。他必须应对眼前银行的质询。
“债主之眼”无声地分析着任务记录仪屏幕上闪烁的、极其简陋的能量条纹和错误代码。它在强行调用残余能量,试图链接银行的远程监控网络,但信号极其不稳定,显然内部损伤严重,这短暂的恢复可能只是回光返照,或者某种应急机制被触发。
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陷阱。如果他无法给出合理解释,银行很可能判定他任务失败、失联甚至叛变,进而可能采取强制措施——比如,远程冻结他的神力借贷权限,或者……更糟。
洛辰的大脑飞速运转,结合“契约精神”天赋对规则和条款的洞察,迅速构建着说辞。他不能提及冬寂使者和那份次级契约,不能暴露冰核碎片的存在,同样需要淡化圣骸碎片的影响。那么,重点就应该放在银行任务本身——《冰墙下的回响》,探索堕落守墓人前哨,以及……遭遇意外。
他深吸一口气,调动体内因猎杀而近乎枯竭的神力,模拟出银行员工标准汇报时特有的能量波动频率,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与“干扰杂音”,对着记录仪断断续续地回应:
“编号…7348…报告…遭遇…高强度…古老意志…冲击…”
“记录仪…受损…意识…短暂中断…”
“发现…堕落守墓人…深渊仪式痕迹…确认…存在深渊…活跃迹象…”
“目前…位置…不明…环境…极端…正在…尝试…定位…与…撤离…”
他的话语半真半假。古老意志冲击是真的,记录仪受损也是真的,深渊仪式痕迹更是关键发现。他只字未提冰窟、古老契约、冬寂使者以及刚刚猎杀的渎神之影,将自身处境模糊化,并将记录仪损坏的原因完全推给“古老意志冲击”——这符合银行对寂静冰墙危险等级的评估,属于可接受的“任务风险”。
说完这段话,洛辰立刻切断了主动的能量输出,让记录仪再次陷入仅靠残余能量勉强维持的被动接收状态。他不能给对方持续扫描和深度分析自身状态的机会。
记录仪的屏幕光芒又急促地闪烁了几下,合成音变得更加破碎:
“信号…极弱…数据…记录…部分…存档…”
“警告…持续…监测到…高优先级…污染源…信号…(刺耳的杂音)…建议…优先…清除…或…规避…”
“尝试…建立…稳定…链接…失败…”
“进入…低功耗…监测模式…”
屏幕的光芒最终稳定在一个极其暗淡、几乎难以察觉的水平,不再有语音提示,但那个微小的光点本身,就象征着银行无形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此地,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暂时应付过去了,但危机远未解除。银行显然监测到了“渎神之影”核心残留的污染信号,并将其标记为“高优先级”。他们可能认为这是任务中遭遇的独立威胁,但一旦他们后续分析数据,发现异常,或者派遣后续人员前来调查……
洛辰压下心中的紧迫感。当务之急,是立刻离开这个裂谷。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能量紊乱,残留的深渊气息和冬寂之力交织,简直是黑夜中的灯塔,天知道会吸引来什么。
他需要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处理掉“渎神之影核心”,完成与冬寂使者的契约献祭,同时尽快恢复自身力量。
再次发动阴影穿梭·孽渊信标,洛辰感到一阵明显的滞涩和虚弱。连续使用这种涉及深渊的力量,加上自身神力消耗巨大,使得穿梭过程不再顺畅,阴影维度中那些低语和扭曲意象似乎也变得更具侵蚀性。灵魂表层的冰晶薄膜稳定地发挥着作用,但那份来自深渊的“信标”吸引力,似乎也随着他使用次数的增加而隐隐增强。
几次短距、略显艰难的穿梭后,他脱离了裂谷区域,回到了相对“正常”的冰墙地貌中。他找到一处被巨大冰崩岩石半掩蔽的狭窄缝隙,确认内部没有危险后,闪身而入。
缝隙内部空间不大,但足以暂时栖身。洛辰立刻布置了几个简单的预警和隔绝能量波动的简易符阵——材料来自于银行标准任务配给和一些就地取材的冰晶。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稍松了口气,但精神依旧高度集中。他首先检查自身状态。神力储备见底,灵魂层面的冬寂契约光芒黯淡,需要时间慢慢恢复。圣骸碎片在冰核碎片被隔绝后,重新恢复了那种沉寂中带着裂纹的状态,暂时没有异动。而怀中的两样东西——冰核碎片与渎神之影核心——隔着隔绝袋,依然能感受到它们截然不同却都蕴含着强大力量的存在。
他拿出了那个装着渎神之影核心的隔绝袋。是时候完成献祭了。
按照次级契约的模糊指引,他需要将核心置于特定环境(通常是蕴含契约另一方力量的地点),并引导契约之力完成献祭仪式。这里并非镜面冰窟,但寂静冰墙本身,某种程度上就在冬寂使者权柄的影响范围内。
洛辰将暗影结晶取出,放在冰冷的岩地上。他闭上双眼,集中精神,沟通灵魂层面的冰晶契约烙印。
“以契约为凭,以核心为祭……”他低声吟诵着契约中蕴含的古老音节,这些音节他并不完全理解其含义,但在契约力量的引导下,自然而然地流淌而出。
随着吟诵,他灵魂层面的冰晶契约开始散发出湛蓝色的光芒,一道微弱的、带着绝对寂静气息的能量流,从烙印中延伸出来,如同触须般,缠绕上地上的渎神之影核心。
暗影结晶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在抵抗。内部那些扭曲的面孔再次浮现,发出无声的哀嚎,浓郁的阴影力量和渎神气息试图反扑。然而,冬寂使者的力量本质上是它们的克星。湛蓝色的能量流如同最寒冷的火焰,所过之处,阴影消融,低语沉寂,污秽的力量被强行剥离、净化。
这个过程持续了大约一刻钟。当最后一丝阴影被湛蓝光芒吞噬,那枚不断变幻的暗影结晶彻底稳定下来,化作一颗纯净的、如同黑曜石般剔透的晶体,内部不再有任何污秽的波动,只剩下一种精纯的、被驯服后的阴影本源能量。
与此同时,洛辰感到灵魂层面的契约传来了圆满的波动。一股精纯而冰冷的能量反馈而来,如同甘霖般滋润着他干涸的神力源泉,甚至让他对“凛冬寂静”的权柄有了一丝更深刻的感悟。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自己与怀中那块冰核碎片之间,建立了一种更清晰、更紧密的联系——临时执掌权,正式生效。
他现在可以有限度地调动冰核碎片的力量了,虽然远不能发挥其全部威能,但这无疑是一张强大的底牌。
成功献祭,契约完成。最大的威胁暂时解除。
然而,就在洛辰刚刚放松一丝心神的刹那——
“咚……”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极深地底的敲击声,隐隐传来。这声音穿透了厚厚的冰层和岩石,带着一种古老的、沉重的韵律,与他怀中那块守墓人金属地图上标记的“门”符号,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
地图在他怀中微微发烫。
紧接着,一阵细微但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朝着他藏身的这个缝隙而来!脚步声沉重而规律,带着金属靴底踩踏冰面的特有声响,绝非自然现象,也不同于深渊造物那种扭曲诡异的移动方式。
是守墓人!
洛辰的心脏猛地一缩。是那些依旧忠于职守的守墓人?还是……已经堕落的同类?
他瞬间收敛全部气息,如同化作一块冰岩,透过缝隙的微小开口,向外望去。
风雪中,一个高大的、穿着厚重古朴、铭刻着无数封印符文的暗色铠甲的身影,正一步步朝着这个方向走来。那身影的手中,握着一柄巨大的、仿佛由寒冰与某种黑色金属铸造而成的长戟,戟刃上流淌着晦涩的能量光晕。其头盔的面甲之下,两点幽蓝色的光芒,如同冰原上的狼瞳,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在这个守墓人的铠甲胸前,洛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符号——那是一个扭曲的、仿佛由触手缠绕而成的眼睛,与他之前在堕落守墓人前哨看到的痕迹,以及金属地图上某个次要标记,隐隐对应!
堕落守墓人!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是因为刚才猎杀渎神之影的动静?还是因为……他身上的圣骸碎片,或者刚刚完成献祭的冰核碎片?
脚步声在缝隙外不远处停了下来。那个堕落守墓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幽蓝的目光缓缓转向洛辰藏身的这个方向,手中的冰金属长戟微微抬起,一股混杂着古老守序与深渊混乱的威压,如同实质般笼罩而来。
缝隙内,洛辰屏住了呼吸。怀中的冰核碎片传来轻微的悸动,圣骸碎片亦在意识深处发出不安的震颤。手腕上,银行记录仪那微弱的光点,依旧在固执地闪烁着。
前有堕落守墓人堵截,后有银行无形的监控。
猎杀之后,是更为棘手的双重追猎。
他握紧了拳,指尖悄然萦绕起一丝冰核碎片带来的极致寒气,另一只手则抚上了怀中那枚得自缪薇的信物——“缪薇的绝唱”。
冰窟的寂静已被打破,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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