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黑,九班才收拾妥当。
午饭没吃。
大家都饿,但也都没胃口。
剥下来的衣物装具武器弹药,用日式雨衣包好,埋在山谷外的半坡上,做好记号。
尸体就近埋,借着地形凹坑,稍微挖一挖,堆进去埋上,防止野兽刨出来就行。
要说罗富贵,看着懒散,干活其实不赖,也够鸡贼,那么多人要埋,还会借地形,比赵保胜强,只会死算,以为要挖好几天的坑呢。
赵保胜觉得主要还是得有人压得住他,嗯,用吃饭威胁也行。
晚饭还是赵保胜操刀,简单一些,汤罐儿煮得下就行,今天缴获了好多日式饭盒水壶,都能用得上。
昨夜杀鸡,鸡血没浪费,放血到胡义饭盒里,放在汤锅上蒸了,今天正好用来煮汤。
初春的野菜才发芽,找半天才一点点,倒是在山谷向阳地找到一片荠菜,能薅来的全薅来了。
倒是找水麻烦了一些,附近没有,赵保胜背着一堆水壶跑了好远。
小米饭煮起来麻烦,野外还是用宋大户给的面粉,做些疙瘩汤,和鸡血野菜一锅炖,省事儿。
九班聚齐,除了胡义和赵保胜,都有些蔫。
今天的缴获足够让所有人兴奋,即便胡义,在东北军也没缴获过这么多东西,那时候打完了杀了不少鬼子,却没机会缴获,还是被追着跑。
想想下午剥敌人衣服,九班几个兵都泛恶心,装具还好,衣服就没几件稍微像样一点的,全是窟窿。
抬尸体时,罗富贵又爬在坑边吐,吐就吐吧,还舍不得早上吃的东西,包在嘴里等着咽,可把已经脱敏了的小红缨给看吐了。
好事不能一个人吧?胡义和赵保胜换马良刘坚强回来干活,赵保胜还得摘野菜去,胡义得看看前面地形。
于是本都缓过来的马良刘坚强,也被罗富贵逗吐了。
这牛高马大的,要不是打不过,刘坚强都打算给他一刺刀。
是的,刘坚强跟着二连练了好久的刺杀,今天才真正用刺刀,第一次见红。
扎死人还好,胡义让他处理那个被打伤的伪军,才真的震撼。
对方后腰中弹,已经爬不起来了,挣扎着想爬离这个地狱。
刘坚强也知道,没有医生手术,这个伪军活不下来。
可让他捅死一个和他一样说中国话的同胞,他有些下不去手。
胡义只哼了一句:“跟二连练半天,连个伪军都不敢捅,白瞎了…”
胡义把那个伤兵踢翻过来。
失血和腰伤的疼痛,已经让他有些意识模糊,嘴里含糊不清,叫着饶命,叫着回家,叫着娘,双手无意识地乱舞。
胡义没逼他,只叫他看着对方的眼睛,想想他活着,抢粮的时候会不会对乡亲们手软——这个时节粮食被抢,很多人可能都活不到夏收。
刘坚强咬牙,眯眼,举枪,斜向下,猛地出枪,刺刀扎进伪军伤兵胸腔。
“蠢货!我有个兵,就是扎鬼子胸口,刺刀卡住没拔得出来!”胡义看刘坚强和卡住的刺刀较劲,想起了大个儿,“最后他死了,像个爷们一样死了!你也想像他那样死吗?!”
刘坚强恍惚,二连他们讲拼刺的时候,好像说过怎么刺才不会卡……
是了,刺出去的时候,得偏转一下刺刀。
老赵好像说过,咱不能轻易死的,只有活着,才能多杀鬼子……
恍惚中,刘坚强扭动刺刀,又抽出来,然后又刺,这回偏转了,但好像刺得偏上,不行,再来一趟……
等胡义喊他停,伪军伤兵已经烂了。
刘坚强就在尸体旁,拄着步枪蹲着吐,眼里没有恐惧,没有迷茫,只有淡定,甚至带一点点自豪。
他,流鼻涕,今天成了一个真正的战士!一个敢用刺刀面对敌人的战士!
是的,下一次,他会直面敌人的刺刀,与敌人刺刀对刺刀,看看谁是真正的爷们!
赵保胜完全不知道刘坚强会这样自我催眠,盛汤的时候还特地多盛了点鸡血:“小刘今天刺刀用的好,多喝点汤补补,特地加的鸡血,就差点嫩豆腐……”
话还没说完,刘坚强又开始干呕。
“别!别浪费!”罗富贵喊,“这年月弄点好东西容易嘛!吃进肚子里还吐,浪费啊!”
“呕……”马良和小红缨也干呕起来。
“没事,吐啊吐地,就习惯了,鸡血啊,大补!可不敢浪费!”赵保胜觉得没啥,得胜港外,自己不也吐得稀里哗啦?
想起几个月前,得胜港外丢了命的几个东北军士兵,赵保胜也不由得感叹,血勇之躯,也得看命啊。
胡义喝着疙瘩汤,也想起王老抠和傻小子,一个死的时候空着肚子,一个是为了果腹拼命找吃的,结果也没得好结果。
九班几个,止住干呕,开始喝汤,都明白,活着才有力气去干鬼子,今天这场,算是正儿八经弄死这么多鬼子伪军,以后还会弄死更多,不习惯,那咋办?尽快习惯呗。
赵保胜分完疙瘩汤,又倒小米熬粥,这么多人,这么小的锅,一顿饭得分好多次煮啊,特别是有罗富贵这个大肚皮。
马良看着老赵忙活,问:“鬼子的钢盔能不能用来煮东西?”
“呕……”刘坚强又上劲儿,今天有个鬼子,脑袋被胡义机枪打碎的,他收拾的,钢盔一个眼儿,里面一团糟。
“钢盔烧过会退火,不够硬就防不住啥。”这个赵保胜知道一点。
“那没烧过也防不住啥吧?今天有个钢盔就有个枪眼儿……流鼻涕收拾的,里面脏兮兮,都没擦干净!”小红缨吐槽。
刘坚强觉得不能只自己恶心:“里面是一锅脑浆子,没水让我怎么洗?”
“呕……”连胡义都憋不住。
“诶!别吐!”罗富贵又来了,“拿饭盒等着!这么糟蹋东西,会遭天谴的!”
赵保胜胃里也翻腾,知道罗富贵是饿过来的,舍不得吃的东西,可这也太恶心啦。
踹他一脚:“少说两句!要不我吐出来的你接着?”
“呕……”罗富贵也忍不住,直翻白眼。
“行了行了,别再说了,好好吃饭不成嘛!”胡义打岔。
赵保胜转移话题:“今天咱这是发了啊!枪支弹药不说,装备也都整上了啊。”
胡义接茬:“总算有双耐操的鞋了。”并脚,一双鬼子五式军靴,只有点磨损。
马良也高兴:“鬼子雨衣可结实了!”
刘坚强:“饭盒水壶好用!”
罗富贵:“我找到的鞋也合适。”还蹭下来,凑着火堆看,“就是这鞋带咋系的?我拆了就不会系了。”
一股恶臭,从鞋里飘出。
“呕……”赵保胜一脚踹开,“拿远点!再凑过来,今晚上你就啃你的鞋吧!”
小红缨嚷嚷:“鬼子咋没小脚?就没一双我能穿的!”
鬼子不是没小脚,只是没小红缨那么小的脚而已。
赵保胜继续搅他的粥锅:“改明儿去县城,找鞋匠给你定制一双。”
“真哒?!”
“这还有假?”
“那…能顺手买包子吗?”
“……能吧。”
“诶,丫头,包子好吃吗?有鸡好吃吗?”罗富贵问,他没吃过包子。
“好吃!可香了!”小红缨又有可炫耀的了,“猪肉馅剁得碎碎的,拌上大葱,面皮都被肉油浸透了……”
“呕……”又是刘坚强,小丫头嘴里的包子馅,让他想起来那个伪军的胸腔。
啧,这还没完了?赵保胜估摸今天确实有点太刺激,可转头一想,哪个还不得经历过这些,才能正真成长成个像样的战士?
“胡义,他们这样……”赵保胜努努嘴,示意刘坚强的干呕,“有什么办法没?要不然晚饭都吃不成了啊。”
“没辙。”胡义摊手,“就你说的,吐啊吐的,就习惯了。”
赵保胜挠头,要不就真让他们多吐一吐?可惜了鸡血和粮食了……
最终还是忍住了这个念头,赵保胜舍不得那点东西,还真的像罗富贵说的那样,吐出来再吃进去?想想都想吐!
……………………
山里的夜,静谧得很。
也许是鬼子的活动,野兽都少了,今晚就没听到几声叫。
鬼子的雨衣是个好东西,隔潮气,睡觉垫上舒服一些。
九班围着火堆,就地宿下,依旧排双岗,一内一外,一明一暗。
赵保胜的兴奋劲没过,主动揽了半山腰的暗哨,还吩咐马良注意小丫头,怕半夜恶梦又来劲。
半山腰,月亮已经西沉,赵保胜看看山脚下的火堆,掏出了绑在胸口的‘牌位’,拆出手机。
轻按电源键,手机亮了,果然是有流量。
可是,手机电量9%,让人发愁,应该是无名村那天就有流量,自动开机了。
充电的事情还没搞定,充电宝已经没电了,手机这点电,马上也要关机。
看了一眼流量,四十多兆,够用,但没个明细,不知道具体来源。
赵保胜叹气,翻了翻相册,看几眼儿子照片,关机。
现在流量有了,又没电了,怎么这么难啊!
天气很好,星星很亮,赵保胜抬头,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能看到这么漂亮的星空啊。
山坡上有悉悉索索的声音,赵保胜停下感慨,拔出西班牙盒子炮,拉栓开保险,侧身贴着山坡。
“老赵!”压着嗓子的声音,好像是胡义。
“什么事?!”
“马良看到你这儿亮,怕你出事,我上来看看。”
啧,没藏好,手机照亮脸,山下看得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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