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一到，风里就带了凉意，镇上的稻场忙得像开了锅。金黄的稻穗堆成小山，脱粒机“轰隆隆”转个不停，扬起的稻壳像漫天金粉，落在人身上，连头发丝都沾着谷物的清香。
刘明踩着露水赶到稻场时，王大爷正指挥着后生们把新碾的米装袋，粗粝的手掌拍着麻袋，发出“砰砰”的闷响。“刘小子，你可算来了！昨儿那场雨下得及时，稻子晒得正好，脱粒都省力！”他抹了把脸上的汗，皱纹里还嵌着稻糠，“快去看看你婉儿姐，她蹲在谷堆旁快半个时辰了，说谷堆里有动静。”
苏婉儿果然蹲在最大的那堆稻谷前，手里捏着根稻穗，指尖轻轻捻着谷粒，眼神直勾勾盯着谷堆深处。见刘明过来，她往旁边挪了挪，压低声音：“你听，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响，不像是老鼠。”
刘明把耳朵贴在谷堆上，果然听见细碎的响动，像是有东西在稻谷里钻来钻去，带着种湿漉漉的黏腻感。“会不会是受潮的稻子在发酵？”他刚说完，就见谷堆表面突然陷下去一小块，露出个黑黢黢的洞，洞里闪过一丝红光，快得像错觉。
“不是发酵，是活物。”苏婉儿从兜里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艾草灰，“前儿夜里，我看见这谷堆上有圈白霜，早上又没了，定是有邪物在里面藏着。”
这时，念安抱着个竹筛子跑过来，筛子里晃着些带壳的稻谷，壳上沾着细毛：“婉儿姐，刘大哥！我筛谷时发现这些谷壳不对劲，上面的毛跟井里那怪物的黑毛很像，就是更细些！”
王大爷凑过来看，眉头拧成个疙瘩：“这是‘谷虱’！老辈人说过，旱魃死后，邪气会钻进粮食里化成谷虱，专吃新谷的精气，藏在谷堆里，不到秋收结束不出来，等粮食入仓了，就跟着混进粮仓，一冬天能把满仓粮吃得只剩空壳！”
“那得赶紧把它们赶出来！”刘明急着要往谷堆上爬，被苏婉儿一把拉住。
“别急，”她指着谷堆边缘的稻壳，“谷虱怕暴晒，也怕艾草灰，咱们把谷堆扒开个豁口，让太阳晒进去，再撒上艾草灰，它们自然会跑出来。”
众人七手八脚地扒开谷堆，金黄的稻谷哗哗往下淌，露出里面潮湿的内核，果然有密密麻麻的小黑虫在蠕动，细得像线头，身上裹着层黏糊糊的黏液，爬过的地方，稻谷都蔫了下去。
“就是它们！”王大爷气得跺脚，“去年西头老李家粮仓空了一半，八成就是这东西闹的！”
苏婉儿撒出艾草灰，灰粉落在谷虱身上，立刻冒出白烟，虫群像被烫到似的往谷堆深处钻。刘明趁机把脱粒机的风管调过来，对着谷堆豁口猛吹，热风混着阳光灌进去，谷虱被吹得四处乱窜，一接触到阳光就蜷成小团，很快就不动了。
“还有漏网的！”念安指着谷堆最底下，那里有个拳头大的洞，洞口爬满了谷虱，像是在守护什么。刘明伸手一掏，摸出个滑溜溜的东西，拽出来一看，是只拳头大的虫茧，茧上裹着层稻谷壳，里面隐隐有红光跳动。
“这是母虱！”王大爷惊呼，“专产卵的老巢！烧了它！”
刘明掏出火折子，刚要点燃，虫茧突然裂开道缝，钻出只指甲盖大的小虱，浑身通红，对着他的手就咬过来。苏婉儿眼疾手快，一把撒过艾草灰，红虱在灰里挣扎了两下，化作一滩黑水。
烧掉虫茧后，谷堆里的谷虱像是没了主心骨，被热风一吹，很快就被清理干净。王大爷让人把受损的稻谷挑出来喂牲口，剩下的装袋时都拌了艾草灰，确保万无一失。
夕阳把稻场染成金红色，脱粒机的轰鸣声渐渐停了，后生们扛着麻袋往粮仓走，麻袋碰撞的声音里都带着谷物的沉实。苏婉儿捡起粒饱满的稻谷，放在手心搓开，米白的米粒映着晚霞，闪着温润的光。
“你说，这些谷虱会不会也是被逼的？”她轻声问，“旱魃没了，邪气没处去，才钻进粮食里苟活。”
刘明接过米粒，对着光看：“不管怎么说，护住了粮食就好。你看这米粒多实在，今年定是个好收成。”
王大爷扛着最后一袋米走过，哼着小调：“谷满仓，心不慌，管它什么邪祟，咱们人多力气大，总能护得稳稳的！”
念安追着一只飞蛾跑远了，笑声在稻场回荡。谷堆被重新堆好，表面撒了层薄薄的艾草灰，在夕阳下像盖了层金粉。远处的田埂上，晚归的牛群甩着尾巴，蹄子踩过稻茬地，发出“咔嚓”的轻响，像是在为丰收伴奏。
刘明望着粮仓的方向，那里已经亮起了灯，灯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像铺了层碎银。他知道，守护的日子还长，但只要这稻场年年金黄，粮仓岁岁充实，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便永远无机可乘。风掠过稻场，带着稻谷的香，吹得人心里暖暖的——这大概就是最好的日子，踏实，安稳，像刚碾出的新米，带着土地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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