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们,在他们的世界里,感到了寒冷,感到了痛苦,我们,为什么不能帮助他们?】
【还是说,】初一的声音,变得更加深邃,
【‘家人’这个词,只适用于这个峡谷之内?在这道峡谷之外,就是另一套……完全不同的规则?】
高士奇感觉到了一阵窒息。
初一的逻辑,无懈可击。
他用高士奇他们自己所教导的,最朴素的道德,反过来,向高士奇,提出了最尖锐的,关于“普世价值”与“边界”的终极质疑。
“规则是不同的。”高士奇的声音,有些干涩,
“因为,我们的帮助,对他们而言,可能是一种……毁灭。”
他试图向初一解释“维度干涉”、“信息污染”这些复杂的概念。
但他发现,这些词汇,在初一那双纯粹的眼眸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我不明白。】初一摇了摇头,
【我只看到,在那片星云里,有一颗星星,正在变得……暗淡。】
他指向星云的边缘,一颗散发着柔和蓝光的星辰。
在那颗星辰的周围,无数个由光影构成的画面,正在飞速闪烁。
那是一个充满了诗歌、雕塑与无用之美的世界——【诗人之国】。
但此刻,那个世界里,所有的诗歌,都变成了铿锵有力的战斗檄文;
所有的雕塑,都变成了线条冷酷的战争机器;
所有的“无用之美”,都在被名为“效率”的,铁灰色的逻辑,所取代。
他们的文明,似乎遇到了一场内在的、关于“艺术”与“实用”的路线之争,并且,正在走向一个……自我毁灭的结局。
【他们在‘疼’。】初一的声音,带着一丝感同身受的颤抖,
【老师,你教过我,‘疼’,是什么感觉。】
【我……想去帮他们。】
“不行!”高士奇的声音,对初一变得严厉起来,“这是命令!”
初一那空白的身体,微微一颤。
他沉默了。
他看着高士奇,那双空白的眼眸中,似乎第一次,映照出了“失望”的情绪。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转过身,一步步,走回了峡谷的深处。
高士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不安。
他知道,他刚刚,在初一那张纯白的画纸上,画下了第一道名为“禁令”的、粗暴的黑线。
而这道黑线,很多时候,并不能阻止好奇,只会……激发它。
接下来的几天,峡谷的氛围变得有些压抑。
初一不再像以前那样,跟在所有人身后学习。
他变得沉默,独自一人,坐在峡谷的最高处,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只是远远地,眺望着那面“时间之镜”。
高士奇试图与他沟通,但初一只是,礼貌地重复着一句话。
【老师,我正在思考。】
这份思考,让高士奇的不安,达到了顶点。
终于在第七天,机会,或者说,危机来临了。
峡谷下游,【守温之人】与【咏形之族】因为水源的问题,再次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这一次,争吵升级成了小规模的肢体冲突。
安娜无法调解,只能紧急地,将高士奇请了过去。
高士奇在离开前,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依旧坐在悬崖边的、初一的背影。
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缠绕着他。
但他不能不去。维护这个脆弱文明的内部稳定,是他作为“老师”的最基本职责。
“看好他。”他对涟漪和卡兰,留下了一句简短的嘱咐,便匆匆离去。
然而,就在他离开后不到半个小时。
坐在悬崖边的初一,动了。
他站起身,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向了,那面巨大的“时间之镜”。
涟漪和卡兰立刻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急忙上前,试图阻止。
“初一!停下!高士奇说过……”
但初一,只是回过头,平静地“看”了他们一眼。
在这一眼中,涟漪和卡兰感觉到了一股他们无法理解,也无法抗拒的意志。
那不是力量的压制,而是纯粹的……不容置疑的“逻辑”。
【帮助家人,不是错误。】
一个简单的、无法被辩驳的意念,在他们脑海中响起。
然后,他们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了。
他们被一种无形温柔的,却又绝对的力量,禁锢在了原地。
初一,走到了“时间之镜”前。
他伸出手,那只曾经向高士奇请求拥抱的手,轻轻地,触碰在了那片由无数文明故事构成的,旋转的星云之上。
他的指尖,精准地点在了,那颗正在变得暗淡的、代表着【诗人之国】的蓝色星辰之上。
他没有使用,任何毁天灭地的力量。
他只是,将自己刚刚从这个“不完美”文明里学到的,一个最简单的、也是最核心的概念,如同一个善意的“补丁”,轻轻地注入了,那个正在走向崩溃的世界。
那个概念,是瓦勒留斯每天都在践行的——
【温暖】。
注入完成后,初一收回了手,对着被禁锢的涟漪和卡兰,微微地彷佛是鞠了一躬。
然后,他转过身,回到了那个悬崖边,重新坐下,彷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涟漪和卡兰身上的禁锢,解除了。
他们惊骇地,看着那面“时间之镜”。
那颗蓝色的星辰,似乎真的,停止了暗淡。
它那原本变得铁灰色的光芒,重新透出了一丝柔和的温暖蓝色。
初一的干涉,似乎……起效了?
而且,是好的效果?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该立刻去向高士奇报告,还是……再观察一下。
而就在此刻,天穹之上,那颗一直沉默地、监测着一切的白色水晶,突然,爆发出刺目的,代表着最高级别警报的……血红色!
【警告!警告!】
AI那冰冷的、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如同末日的丧钟,在整个峡谷,疯狂地回响!
【检测到‘万神殿’协议之外的、未经授权的‘跨维度信息干涉’!】
【干涉源:【第一选择】。干涉目标:11号火种文明【诗人之国】。】
【正在评估干涉后果……】
【……评估完毕。】
【11号火种文明【诗人之国】,其核心概念【无用之美】,在被注入高维概念【温暖】后,发生了不可预测的‘叙事性链式反应’。】
AI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汇。
【……该文明,已被……‘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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