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的磷光,如同一颗颗沉入万古深渊的星辰,沿着他下坠的轨迹次第点亮。
这里是世界的伤疤,一片连海王类都本能避退的禁区。
迈克·J·布莱恩特的紫雷羽翼在深海重压下收敛为一道贴身的流光,护住身躯,他如同一枚精准的深水炸弹,笔直地贯向那片被遗忘的墓场。
【渊底识痕】
视线所及,是末日般的景象。
断裂的龙骨巨桅如被斩断的巨人手臂,斜插在淤泥之中;破碎的船板与风帆层层叠叠,堆积成连绵的丘陵,仿佛一座沉默的城市废墟。
这里,正是二十年前,“飞天磐城”舰队全军覆没之地。
金狮子史基的野心,连同他数百艘飞空战舰,一同埋葬于此。
迈克的目标很明确:寻找可能遗留的科技图纸,或是任何关于飘飘果实深度开发的资料。
然而,当他的指尖触碰到一块近在咫尺的厚重船板时,一股奇异的触感让他动作一滞。
船板之上,遍布着细密的裂纹。
这些裂纹在无尽的岁月和恐怖的水压下,竟诡异地交织成一个清晰的图案——一个被无数粗大锁链贯穿头颅的雄狮头像!
他迅速检查了周围数十块残骸,从主舰的装甲板到小船的舵桨,无一例外,全都天然烙印着这幅象征着禁锢与不甘的图腾。
这不是人力雕刻,而是这片木材、这整支舰队的“记忆”,在时间的碾磨下,显化出的实体伤痕!
见闻色霸气如蛛网般散开,瞬间,一股冰冷、庞大、充满了怨毒与执念的意识洪流狠狠冲入他的脑海!
“飞……飞起来……”
“船长……我们还能再飞一次吗……”
“玛丽乔亚……就在上面……”
那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成百上千个声音的叠合!
它们来自当年舰队中那些同样拥有飘飘果实能力的干部,在沉入深海、溺毙前的最后一刻,他们将全部的执念与生命力,都灌注进了自己脚下的船板。
这股力量没能让他们浮起,却编织成了一幅覆盖整片海沟的、无形的“怨航图”!
【心舵难控】
迈克眼神一凝,不再犹豫。
他必须带走这支舰队,这不仅是模板深处的渴望,更是他向世界宣告自己存在的最佳舞台!
“起!”
他低喝一声,半觉醒的飘飘果实能力全力发动。
磅礴的念动力如无形的巨手,抓向最近的一艘巡洋舰残骸。
然而,预想中船体升起的画面并未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恐怖到极点的反噬力!
轰——!
迈克的身体如遭亿万伏特雷击,猛地一颤,七窍中渗出鲜血。
他能操控五百吨的极限,在此刻面对这总重早已超过三万吨、且被“怨航图”死死锚定的亡灵舰队面前,渺小得如同螳臂当车!
更致命的,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痛。
“呃啊啊啊——!”
一截虚幻的船舵幻影,狠狠贯入他的脑髓!
那不是单纯的记忆,而是模板本身设下的一道枷锁,一道源自史基一生最大耻辱与失败的封印!
每当他试图超越极限,真正触及飘飘果实的觉醒门槛时,这股“败者之痛”就会将他打回原形。
一个冰冷的、带着无尽嘲弄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承认吧,你只是我的影子。
想要继承我的力量,就要先承认我的失败。
承认‘你不是我’,承认你永远无法摆脱这根插在灵魂里的船舵!】
“混账东西……”迈克咬碎了牙,他猛地拔出腰间那柄由阎魔碎片锻造的骨钟残刃,毫不犹豫地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你以为模仿痛苦,就能超越痛苦吗?”那个声音愈发戏谑,“史基本尊,在罗杰面前败过一次,在卡普和战国面前又败了一次。失败者的烙印,凭你也想抹去?”
嗤!
断刃刺入皮肉,剧烈的真实痛感试图压制那虚幻的穿刺感,却收效甚微。
他的意识,正在被那股庞大的失败主义情绪拖入更深的黑暗。
【影脉越洋】
千里之外,“蹈影号”的船舱内,警报声尖锐刺耳。
“船长生命体征急剧下降!脑波活动出现强烈紊乱!”
艾琳的脸色瞬间冰冷如霜。
她几乎立刻就判断出,迈克遭遇的不是物理攻击,而是源自模板本身的灵魂反噬!
“常规支援无效……”她冷静地分析着眼前的数据流,修长的手指在黑色水晶阵列上快如幻影,“他需要的不是力量,是‘坐标’!一个能让他在这片失败者的记忆海洋中,锚定‘自我’的坐标!”
她没有犹豫,立刻启动了“蹈影号”的深海共鸣模式。
她没有传输任何能量,而是将一段段特殊的低频声波编码,通过特殊的影脉通道,跨越遥远的海域,精准地送往那片死亡海沟。
那不是命令,也不是鼓励。
第一段声波,是阿拉巴斯坦的奴隶们,用骨刀在岩壁上刻下自己名字时,那充满新生喜悦的“嚓嚓”声。
第二段声波,是和之国花都前,“阿锤”临死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出自己名字时,那混杂着血沫与解脱的音节。
第三段声波,是那口拷问灵魂的骨钟,第七响落下时,引动万千亡魂共鸣的悠远回音。
这些声音,不具备任何物理上的杀伤力,却携带着一种最原始、最纯粹的意志——“个体存在之确认”!
这不是神明的赐福,而是无数凡人,用他们重新拾起的名字,为那个给予他们尊严的男人,进行的一场无声的加冕!
当第一缕“刻名之声”穿透深海,抵达迈克耳中时,他因剧痛而涣散的瞳孔猛然一凝。
紧接着,他胸口那道曾被阎魔斩出的伤口处,一缕微弱的紫雷,骤然亮起!
【锈锚自起】
就在此刻,异变陡生!
那艘最为庞大的主舰残骸——“飞天磐城”的核心舰首处,一根缠满了惨白海藻的巨大锚链,突然发出了“咯吱”一声轻颤。
颤动的源头,并非迈克。
而是那锚链之上,一具早已完全钙化、与船体融为一体的尸骸。
那正是当年金狮子舰队最忠心的大副,即便沉入海底、化为枯骨,他的指骨依旧死死攥着起锚的绞盘,仿佛在守护着舰队最后的尊严。
此刻,在那一声声“命名之声”的微弱共鸣下,那具尸骸的指节,竟缓缓地、一寸寸地松开了。
它守护的不再是旧日的船长,而是在呼应一个为“无名者”正名的崭新意志。
哐当——!
沉重的船锚彻底脱离绞盘,带着二十年的死寂,重重砸落在海床的淤泥之上。
就在船锚触底的瞬间,仿佛按下了某个开关!
轰——!轰隆隆——!!
整片沉船墓场,活了!
无数金属部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自动拼接;断裂的帆布如被无形之手缝合,重组成遮天蔽日的完整风翼;一艘艘战舰的龙骨自行矫正,从淤泥中挣扎而出!
迈克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静静地悬浮在万米深海的中央,任由那成百上千的残骸,如同朝圣般,围绕着他旋转、重组、上升!
这不是霸气驱动,甚至不是果实能力的强行操控。
这是飘飘果实的终极形态之一——【意志托举】!
他被这片海域中,所有“被遗忘者的意志”,共同托举了起来!
【旧旗覆面】
哗啦啦——!
庞大的阴影冲破海面,掀起滔天巨浪!
一艘由无数残骸拼接而成、风格狰狞而雄奇的超级战舰,时隔二十年,重现人间!
战舰的主桅顶端,一面焦黑破烂、布满弹孔的旧旗,在海风中猎猎作响——那不是百兽的旗帜,也不是海军的正义之蓝,而是金狮子舰队曾经的徽记,“苍穹之狮”!
迈克的身影落在主桅杆上,他本能地伸出手,想将这面象征着失败的旧旗撕毁。
然而,手伸至半空,却又猛地停下。
他忽然明白了。
自己一路暴斩皇庭,焚烧律法,逼迫世人重新记起自己的名字,这股深入骨髓的执念,并非单纯为了称霸,而是在替那些连名字都未曾留下的失败者,走完那条未竟之路。
他从背后完全凝实的紫雷羽翼上,轻轻拔下一片翎羽。
羽毛的尖端燃起一簇紫色的雷火,他用这簇火,点燃了旧旗的一角。
火焰迅速蔓延,却没有将旗帜完全吞噬,只是烧去了上面的尘埃与败绩。
“你的时代死了。”他轻声低语,仿佛在对一个看不见的亡魂说话,“但火种……我接着。”
【双月同现】
就在战舰完全浮出水面的那一刻,天空中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清冷的月亮,其在海面倒影中的虚像,竟没有随着波光晃动,反而凝固成另一轮清晰无比的“月亮”!
而在那轮倒影之月中,一道年轻、狂傲、头顶尚未有船舵的身影,正站在同一艘战舰的船首,仰望着同一片苍穹。
那是年轻时的史基。
现实中的迈克,与倒影中的史基,目光跨越二十年的时空,悍然交汇。
没有言语,没有交锋。
但两人都已明了,从这一刻起,彼此的命运,已然分道扬镳。
就在此时,艾琳急促却依旧冷静的声音,通过特殊的生命纸共振,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迈克,紧急警报!红土大陆东侧,三股海军最高级别的舰队信号正以品字形合围之势全速驶来!带队旗舰的识别码……佩戴着五老星直属的‘天之盾’徽章!”
迈克缓缓转身,立于巍峨的船首。
他轻轻抬脚,然后重重踩下。
整艘由万千亡魂意志凝聚的战舰,发出了一声压抑了二十年的、渴望战斗的嗡鸣!
他对着虚空,用不容置疑的口吻,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告诉他们……我不是来投诚的,是来接管航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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