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帮你身上擦一擦药吧。俩孩子有外伤吗？”前半句明洛冲着姚二媳妇说，后半句则问着发呆的姚五。
外观上仅仅是发丝衣裳遭了殃。
姚五满脑子都是自家兄长，本能摇头：“阿兄把他俩护得很好……医师，你若能救下阿兄，姚五这条命便是你的！听凭差遣！和二嫂一样，某也愿意卖身！”
“卖什么身，人公主府上不缺你俩。”
明洛连说带笑，这年头卖身为奴不是闹着玩的，那是永世贱籍，后代跟着一块遭殃的悲催时代。
姚五看了眼依偎在自己身侧的两娃，倒没继续苦求。
明洛用眼神止住了姚二媳妇的出言，拉扯过她往屋里去，同时让平娃给俩小的看看有没有伤。
“娘子怎么称呼？”
明洛拎出两瓶药油，示意她把衣裳解开。
“妾娘家姓武，不过妾与他们已经不相干了。”姚二媳妇说得冷漠又斩钉截铁，似乎连提都不愿提。
“那我称呼你姚二媳妇？”
明洛没多联想，武姓怎么说也不算稀有，八成是被娘家虐待，或者兄嫂继母持家卖出来的。
“医师可呼妾为颖娘。”颖娘其貌不扬，比戴七还要平淡几分，加上常年粗茶淡饭，务农洒扫，多少有些粗粝。
她这会的情绪比刚才好了许多，可能尚且活着的丈夫给了她一点指望念想，可能是来晚了的正义终究杀了首恶，总而言之，颖娘十分积极地配合明洛。
明洛打了一脸盆的温水放到颖娘身前，让她先自己收拾下痕迹很重的身子，又叹息着问：“避子药，我给你吃一点可好？”
“多谢医师。”
颖娘维持着礼貌。
“有没有其他淤青或者挫伤，有没有被打？”明洛之所以没看她擦洗，就是想着给人留点尊严。
“妾……”颖娘不过羞耻了几秒钟，“下面有点血迹，还有后背上，但应该是破皮了，劳医师帮忙看看。”
“下面疼吗？”
明洛尽可能问得冷静。
也就眼下情形容不得这颖娘寻死觅活，新死的俩闺女，命悬一线的可怜丈夫，惨死的自家弟媳。
对比之下，被强迫但身体还算完好的颖娘显得不那么悲惨。
“脖颈和胸上的痕迹……我帮你遮一遮，好不。过两天就淡下去了，不要紧的。”
明洛体贴地给她后背上了点药油，又从药箱最底部摸出一小袋药丸，其上写着避字。
虽说她觉得如果自己不幸遭遇了这事，多半药箱也不可能在身边，但有备无患，这不派上用场了吗？
“不过医师……最早一人，是昨日午后闯进家里对妾施暴的。这药吃了怕是无用。”
颖娘显然有点见识，盯着药丸麻木道。
“吃吧。总好过万一怀了。”明洛劝着。
“这药……妾先前也吃过，价钱不便宜，一帖要二十几个大钱。”颖娘自有另一番顾虑。
如今他家不要说钱帛粮食被洗劫一空，就是赖以为生的屋舍都成了灰烬黑炭，拿什么吃药？
明洛哑然失笑：“同为女子，你吃吧。这药我真不收你钱。”
颖娘显然比明洛想得更有原则，吃好药穿好衣后看向了明洛药箱里的纸笔，表示能否许她写欠条。
明洛正查探着姚二的情况，又小心翼翼地喂着温水，摸着他额头和颈部的温度。
“行吧，你写。”
如果这样能让颖娘心里好受些的话。
也是如此，明洛意识到了对方的出身肯定不是简单的农妇。能读会写，知书达理，这就已经超出了农户女儿的范畴。
“你家不是寻常百姓吧？”
大约和若姚一般，多少有点来头。
“医师于妾和夫君都是救命大恩。妾自然不该有所隐瞒，妾在此地无甚钱财土地，但妾有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妾如今家中遭难，他为娘家长兄，多少会出点钱财。”
和这时代的多数女子般，颖娘并不得父母待见，这主要由于她的生母是个外室。
外室病死后，她便被嫡母接回了府上随意养了几年，备了八抬糊弄的嫁妆许了个城外的小军官。
当时的姚二还未失明，又有一手打铁的本事，属于顾家疼媳妇又能挣钱的好男人范畴。
架不住后来姚二应征随军的高墌城大败，姚二在薛军处做了一年的军隶，日夜劳作，打铁干活。
一次铁水溅出的意外后，姚二便永久失了明。
若非后续唐军大胜，姚五又是个念情分的，在薛军几处军营搜寻了半月有余，这姚二还回不了家。
“犯不着，你不是和娘家关系不好吗？”这样回去，和要饭有何区别？明洛轻声道。
颖娘这点却很坚持：“没道理让医师一人为妾这般没干系的一家在贵人跟前犯难卖脸，姚二是妾夫婿，妾自然要为其争取一二。”
不是说嫁出去了就和娘家没有关系，像颖娘这种遭了大难大祸事的，没道理娘家不帮衬一把。
“你是个有主意的。我这点不管你。”
明洛没圣母心肠泛滥，且她相对欣赏颖娘这般知道为自己争取利益，分得清是非好赖的聪明人。
“医师安心。妾的娘家多少有点小钱小权，妾舍了脸面去求，定能把药钱求来。”
颖娘心疼不已地伏在自家夫婿身侧，说了会明洛说不见的悄悄话。
等两人出了屋门，颖娘面貌平静多了，往厢房向这户人家的妇人道谢，言明之后会酬谢云云。
“这娘子，挺不错啊。”
李秀宁似乎寻到了合适的落脚处，和卫兵队长确定后，转过身和明洛轻快道。
“娘家不是寻常百姓。”
明洛吩咐平娃收拾药箱，看了眼在厢房外吃蒸饼喝水的姚五父子三人，又关心起今日的小报派送。
“奴没来得及派发。”
平娃挠了挠头。
天色将暗，凭一己之力是不可能派完的。
明洛不得已朝李秀宁开始卖乖。
“这怎么说也算我的主意。”李秀宁没一点不耐烦，又叫过另一位副队，这位明洛看着眼熟。
好似给丘英起当过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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