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这刻，丘英起骨子里依旧有着对阶级的敬畏，他丝毫不敢对秦王出言不逊。
“侧妃？”
明洛低下了头。
她要秦王府的侧妃位置干什么？
她不懂。
将来好做贵妃吗?
韦贵妃很受宠吗？下场很好吗？她生的孩子做皇帝了？
还是杨淑妃？
她是李世民真爱吗？
“丘校尉，你看看我站的地方。”明洛脑袋微微垂着，但下巴微微挑起，神情里有着丘英起最欣赏也最痛恨的傲气。
“这是军营。”
“我愿意随军无非是为了搏一份微乎其微的荣华富贵。”
“所以我攀附秦王巴结秦王，不是理所当然吗？”
明洛全然放弃了生而为人的最后那点清高和体面，她就那么厚颜无耻地承认了。
“我爱慕虚荣，我贪图富贵。你是第一日发现吗？”明洛问得自然，从头到脚没有一点心虚。
或许丘英起对她有一两分真心。
但她无法回应。
也早早做出表态。
真心在这一刻可能保真，但不保鲜，没人能够笃定丘英起对她的真心能持续多久。
她赌不起。
她更爱荣华富贵本贵的李世民。
那是唐太宗，那是开创贞观之治的二凤，那是原地站着就让明洛向往的炽热骄阳。
她没想过长久，也没想过什么可笑的真爱，就是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下蹭一蹭对方的热度，以期过好之后的几十年。
代价无非是冒着可能怀孕的风险。
“是，丘某先前的确没有理会医师的意思。”丘英起的声音微微发颤，几乎从胸腔里逼狭出来。
“说清楚也好。”
明洛言语间凭空透出几丝空洞。
但她不会动摇。
“正是。”短短两个字，丘英起却好似念出了情深义重，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喑哑道。
“祝宋医师往后心想事成。”
“一定的。”
明洛目送他隐没在远处，然后步伐稳稳地往中军处去，她要去寻长孙无忌，方才丘英起说了，对方在秦王处议事。
她的到来不啻于往帅帐凝重的氛围里投下了一颗小石子，荡起一圈圈微不足道的涟漪。
薛收很少关心闲事，本想继续说自己的见解，但一看房乔转了脑袋往外张望，长孙满脸不悦和萎靡。
他觑了秦王的脸色。
敢情这宋医师……不仅仅是个医师？
“她来作甚？”秦王最先开口。
薛收稍稍起了点兴致，观察着其他人的反应。
长孙无忌有些无奈，拱手道：“今早上我去了她处与她言明情况，吩咐她将医药方面的物资理出来，和东行的严医师交接。”
“结果严医师别出心裁，想着以患病逃避随军，不止是他，同营的其他两位医师和学徒油样学样，我便命人在将台上枷刑示众，让其他医师来观刑。”
上位者的确有上位者的无奈。
且严医师着实过分。
“昨日是姓严的开口攀扯宋明洛？”秦王这话问得就很有偏向，薛收比较了下两人的称呼，心里警铃大作。
他都不晓得宋医师叫啥。
大王知道地真清楚啊。
宋明洛和秦王的苟且关系，因着次数不多，加上有问诊看病作为遮掩借口，除了当值的亲兵军官有可能知晓外，像薛收这种不八卦不怎么关心秦王私生活的正经幕僚，尚蒙在鼓里。
也就房乔这般心思细腻的，和误打误撞派人来秦王处问话的长孙察觉到了秦王对明洛的那点另眼相看。
“确实。”
长孙无忌那会儿着实气狠了，不要求他们和宋医师一样屡屡身先士卒，但问题是一次都做不到吗？
“她不会是来求情的吧？”秦王沉吟片刻，想起她对奴婢们的姿态，随口猜测。
“我未曾叫他们那个医务营的人去观刑。”长孙无忌这点眼色总有，况且和宋医师没关系啊。
“姓严的去不了？那谁去？”
这话明知故问的连房乔都听不下去，分明秦王已经给了答案，逼得长孙亲口把宋明洛的名儿说出来。
“她来……或许便是为此。”
长孙无忌苦笑道。
“传进来。”
秦王转动了下脖子，不疾不徐道。
“喏。”
明洛一副谨慎的模样，低姿态地进来请安问好，开门见山道：“小人斗胆特来自请随军。”
这点上秦王很欣赏她。
有事说事，且说话清楚。
“去将台观刑了？”秦王略一怔忡，微微一笑。
“嗯。”
明洛惜字如金。
她没提什么罪不至此的话，严医师等人犯的事儿直接砍了都不为过，只是枷刑显得比较残忍，她心里那所谓的人道主义精神有点蠢蠢欲动。
秦王很满意她的主动请缨和分得清好歹，没给一群浑人求情：“准了。你带谁？”
“明早集结对吧？小人必定找好人。”明洛这时迟钝地明白，原来她的置身之外，是某人刻意的结果。
本来，秦王不想叫她涉险。
变相算一种保护。
“辅机说了，没医师自愿去。你能叫他们心甘情愿？”秦王咬重了后面四个字。
“小人试一试。”
她没大包大揽地说得肯定，免得让长孙无忌特别难堪。
但长孙那是多灵光的人，一听她轻描淡写的话便知是自己没办好差，神情有些不好看。
“嗯，辅机，你一块去。”
秦王不会叫心腹难堪，却神使鬼差地来了句：“你可想好？战场刀剑无眼，局势瞬息万变。”
哇塞。
薛收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和脑子不够用了，这是他家英明果断的大王在提醒一个微不足道的医师，随军很危险，不要去？
自知失言的秦王抿了抿唇。
明洛则扬起小脸：“小人都晓得。”她不是没权衡过利弊，其实哪怕不是先知，也是跟去得强。
不跟去的话，等秦王一走，齐王就是洛阳城外的主事人，她岂不是身处险境日日提心吊胆？
若是战败被俘，王世充又比李元吉好多少？
反而是去虎牢关，唐军主帅是秦王，是六世纪地表最强的人类，对面是仁义着称的窦建德。
人善待了李唐那些高层，什么同安公主李神通，在河北颇有仁名，肯定比王世充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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