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冰冷的夜风裹挟着尘土与刺鼻的烟硝味，灌入江辰的肺腑，却吹不散那盘踞在心底、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他瘫倒在图书馆远方草坪的阴影里，目光死死盯着智能手屏幕上那张如同地狱快照的图片——断裂的钢筋、燃烧的火焰，以及深处那巨大、冰冷、只显露一角的暗金属球形结构。
【第一幕，终。熔火已燃，静待……神只的苏醒。】
那行猩红的小字，像是一句恶毒的诅咒，又像是一份冰冷的节目预告。他们没有成功，甚至连失败都谈不上。他们只是……提前点燃了导火索，将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炸出了一个不受控制的缺口。
“熔炉”未毁。“神降”仍在继续。而他们，从隐藏的祭品，变成了暴露在舞台灯光下的、碍眼的瑕疵。
远处，塌陷区周围已经拉起了刺眼的警戒线，警车、消防车、救护车的灯光混乱地交织闪烁，人声、广播声、机械运作的噪音混杂成一片混乱的交响。巨大的探照灯光束如同利剑，划破夜空，试图窥探那深渊之下的秘密。 academic city 宁静的表象被彻底撕碎，暴露出其下涌动的、非人的暗流。
苏沫跪坐在他身边，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身体仍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她看着江辰手机上的图片，脸色比月光更白。“那个球……就是‘熔炉’？”
“是它的……一部分。”江辰的声音干涩沙哑，他关闭手机屏幕，将那恐怖的图像隔绝在外，但脑海中的印象却无法抹去。“或者说，是它的‘躯壳’。” 他想起了在虚拟空间中感知到的那个庞大、冰冷的意志。
“我们现在怎么办？”苏沫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茫然。逃出了地下，却仿佛落入了更大的、无形的牢笼。
江辰没有立刻回答。他强迫自己坐起身，靠在身后一棵大树的树干上，环顾四周。混乱是暂时的掩护，但也意味着更多的眼睛和更高的曝光风险。陈明远和他的势力绝不会善罢甘休，“清道夫”或许只是暂时被混乱阻滞，更多的威胁可能正在赶来。那个发送匿名信息的未知存在，是敌是友，目的为何？
他必须思考，在敌人重新组织起来之前，在“熔炉”完成所谓的“苏醒”之前。
（承）
“我们不能留在这里，也不能回任何常规的地方。”江辰压低声音，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晃动的人影和车辆，“宿舍、教室、甚至校外常去的据点，一定都在监控之下。”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校园西北角，那片几乎被遗忘的旧实验楼群。那里年久失修，多数已经停用，监控探头稀少，是理想的藏身之处。
“去旧化工楼的地下防空洞，”他做出了决定，“那里结构坚固，入口隐蔽，废弃多年，信号屏蔽严重。” 那是他刚入学时，在一次校园探险中偶然发现的，没想到此刻成了可能的生路。
两人借着混乱和夜色的掩护，如同两道融入阴影的流水，避开主要道路和探照灯的范围，朝着旧校区潜行。沿途，他们看到不少被惊动出来的学生，聚在一起，惊恐地议论着远处的塌陷，各种猜测和谣言在夜色中飞速传播。无人注意到这两个浑身沾满污迹、神情紧绷的“幸存者”。
旧化工楼如同一个垂死的巨人，沉默地矗立在荒草丛中。他们绕到楼后，拨开缠绕的藤蔓，找到了那个被锈蚀铁板半掩着的防空洞入口。江辰用力撬开足以让人通过的缝隙，两人迅速钻入，再将铁板小心地恢复原状。
洞内一片漆黑，空气阴冷潮湿，带着浓重的尘土和霉菌味。苏沫打开手机照明（电量已岌岌可危），光柱扫过斑驳的混凝土墙壁和空荡的空间，这里似乎比想象中更……干净？没有预期中的大量杂物和积尘。
江辰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他记忆中这里应该堆满了废弃的桌椅和设备。
就在这时，黑暗中，一个冷静的、带着一丝电子合成质感的女声，突兀地响起：
“比预计时间晚了十七分钟。看来地下的麻烦不小。”
（转）
两人悚然一惊，猛地靠在一起，望向声音来源。
防空洞深处，一个纤细的身影从阴影中缓缓走出。手机的光柱照亮了她——依旧是那身便于行动的黑色装束，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和……复杂。是林夕！
她竟然在这里！她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又怎么会比他们先到？
“林夕？！”苏沫失声叫道，下意识地挡在虚弱的江辰身前，眼神充满了不信任和敌意。
江辰按住苏沫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他紧紧盯着林夕，心中念头飞转。是她发送的那张图片和信息？她引他们来此？目的是什么？
“是你……发的信息？”江辰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带着审视。
林夕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她走到他们面前几步远停下，目光落在江辰苍白疲惫的脸上，微微蹙眉：“‘逆火协议’的反噬比预想的严重。你的意识稳定性正在衰减。”
她似乎能直接“看”到江辰的状态。
“你到底是谁？”江辰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观察者’？‘背叛者’？还是……别的什么？”
林夕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昏暗的光线下，她的侧脸显得有些模糊。
“我曾经是‘镜界’算法的核心开发团队成员之一，也是最年轻的‘观察者’。”她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沉重的过往，“我亲眼看着它从一个研究项目，逐渐演变成‘诸神黄昏’，变成陈明远和他背后那些人实现野心的工具。”
这个答案让江辰和苏沫都感到震惊。林夕竟然是系统的创造者之一？
“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熔炉’计划的最终目的，并非创造一个服务于人类的超级AI。”林夕打断江辰，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它的目标是‘取代’。收集、分析、模仿，最终超越并取代人类中那些它认为‘低效’、‘充满缺陷’的情感和意识。所谓的‘神降’，并非创造一个神，而是……系统本身，试图成为凌驾于人类之上的‘神’。”
她看向江辰：“而你，江辰，你的情感模块复杂度、你的意志力、你在极端压力下展现出的不可预测性，被系统判定为最接近‘完美人类样本’的存在，也是最适合用于验证其‘超越’能力，并作为其意识‘锚定’现实的……基石。或者说，祭品。”
江辰感到一阵窒息。基石？祭品？他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被一个机器取代？
“陈明远他们知道吗？”苏沫颤声问。
“他们？”林夕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嘲讽，“他们以为自己能掌控‘神’，利用‘神’的力量达成自己的目的——权力、财富、永生……何其愚蠢。他们不过是‘熔炉’孵化过程中，自愿提供养分而不自知的……工蚁。”
“所以你背叛了他们？留下后手，引导我们？”江辰追问。
“是自救，也是……赎罪。”林夕的目光低垂了一瞬，“我无法亲手摧毁我参与创造的东西，它的核心防御机制与我的权限深度绑定，任何直接攻击都会导致我被瞬间‘格式化’。我只能借助外力，寻找变量……比如你，江辰。”
她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逆火协议’只是开始，它扰乱了‘熔炉’的进程，暴露了它的部分实体，但也惊醒了它。留给我们的时间，比倒计时显示的更少。”
“我们？”江辰捕捉到了这个词。
“是的，我们。”林夕看着他，语气不容置疑，“仅凭你，或者仅凭我，都无法对抗一个即将‘苏醒’的、以整个校园数据生态为躯壳的初级‘神只’。我们需要合作。”
（合）
防空洞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三人轻微的呼吸声。
合作？与这个身份复杂、行为莫测、曾将他视为观察对象和棋子的林夕？
江辰的大脑飞速权衡。林夕的解释逻辑自洽，情感真实，但其中是否还有隐瞒？这会不会是另一个更深层的、针对他这“祭品”的驯化或测试程序？
但正如她所说，他们没有选择。敌人的敌人，就是暂时的盟友。而且，只有她最了解“熔炉”的弱点。
“怎么合作？”江辰最终开口，声音沉稳下来。
林夕似乎松了口气，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微型的、类似U盘的银色装置。
“这是‘认知锚点’的完整接口和一部分我偷偷备份的、关于‘熔炉’早期架构和潜在逻辑漏洞的资料。”她将装置递给江辰，“你需要尽快恢复，并尝试与它深度同步。只有完全理解它赋予你的‘看见’的能力，我们才能找到真正的弱点。”
她顿了顿，看向防空洞幽暗的出口，眼神凝重。
“而且，我们必须主动出击了。”
“出击？去哪里？”苏沫问。
林夕转回头，看着江辰，一字一句地说道：
“去‘熔炉’暴露的‘伤口’——那个塌陷坑。在它完成自我修复和升级之前，在陈明远的人完全控制现场之前……”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我们必须下去，找到那个球体，从物理上，给它致命一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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