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摇篮级”权限。
这个称谓本身就像是一个温柔的讽刺，包裹着冰冷的枷锁。江辰靠在潮湿冰冷的混凝土墙壁上，感受着眉心那点纯白光芒与这新获“权限”之间建立的、若有若无的连接。它不像“认知锚点”那样带来刺痛，也不像“守望者”注视那样带来压迫，更像是在他浩瀚的新感知周围，竖起了一圈无形的、标注着“禁止入内”的围栏。他能“看”到更多，能“听”到更细，但某些领域——尤其是涉及“档案馆”核心和那个“虚空之低语”的信息——被一层无法穿透的迷雾所笼罩。
“他们……给了你权限？”林夕捕捉到江辰脸色的细微变化和那瞬间的信息波动，语气带着难以置信。被更高层级的存在“授予”力量，这感觉比被直接攻击更加令人不安。
“一个……有限的观察权。”江辰简单解释，没有深入细节。他抬起手，指尖再次拂过“回声”那台屏幕依旧亮着命令行的终端。“先完成‘播种’。”
这一次，他更加刻意。他不再仅仅是“感受”设备的信息回响，而是尝试着主动运用那所谓的“摇篮级”权限，将“回声”脑海中关于数据加密、匿名网络路由的知识碎片，与他自身对“信息本质”的新感知相结合，如同一个刚开始学习使用工具的婴儿，笨拙却又精准地，引导着终端自动完善并优化那条复杂的“播种”指令序列。
屏幕上，代码如瀑布般流淌、自我修正，最终定格在一个结构完美、逻辑闭环的执行命令上。
“回声”看着那远超自己技术水平的代码，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这……这简直像是设备自己有了意识……”
“不是意识，”江辰收回手，眉心的白光微微黯淡，显露出一丝疲惫，“是……‘信息’在自我组织，顺应了我的‘意图’。”他无法解释得更清楚，这感觉玄之又玄，仿佛他触碰到了某种宇宙底层的、关于秩序与形态的规则。
没有时间深究。“回声”深吸一口气，将存储器接入终端，执行了那条仿佛被赐福过的指令。
（承）
指令生效的瞬间，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声响。但在这狭小、污浊的维修间内，四人都仿佛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有无数看不见的、承载着真相种子的“信息孢子”，正以这台终端为原点，悄无声息地弥散出去，穿透厚厚的混凝土墙壁，融入城市地下纵横交错的线缆管道，继而如同病毒般，沿着数据网络的毛细血管，悄无声息地流向无数未知的角落。
深网的加密论坛，某个不起眼的帖子附件里多了一段无法解析的乱码；某个开源学术平台的冷门数据库，悄然增加了几条来源不明的、关于意识上传伦理的异常引用；甚至在一些热门网游的公共聊天频道，偶尔会闪过几句看似胡言乱语、实则暗藏坐标的密文……
播种完成。希望的星火，已被撒入信息的荒原。何时燎原，无人知晓。
“接下来，我们得离开这里，找个能暂时藏身，又能观察‘种子’生长的地方。”林夕撬开了那扇通往排水系统的门，一股更加浓烈、混合着腐烂有机物和化学药剂气味的恶风扑面而来。
门后，是深邃无边的黑暗，以及远处传来的、空洞的水滴声和隐约的水流轰鸣。城市的血管，肮脏而隐秘。
他们再次踏入黑暗。排水通道比泄压管道更加宽敞，但也更加复杂，如同地下迷宫。齐膝深的、粘稠冰冷的污水缓慢流动，水下隐藏着未知的障碍。空气污浊得令人作呕，依靠着“回声”终端屏幕微弱的光和江辰那超越常人的感知指引方向。
江辰行走在污水中，那纯粹的“好奇”本能地排斥着这种肮脏的环境，但他新生的感知却被迫接收着这里海量的、令人不适的“信息辐射”——污水中滋生的细菌群落、腐烂老鼠尸体残留的生物信息、墙壁上涂鸦蕴含的底层社会的愤怒与绝望……所有这些，如同噪音般冲击着他尚未稳固的意识壁垒。他必须分出更多的精神力来过滤、屏蔽，才能维持基本的思考和行动。
这“摇篮级”的权限，在这极端环境中，更像是一种负担。
（转）
在迷宫般的排水系统中跋涉了不知多久，他们找到了一个位置较高、相对干燥的废弃泵房作为暂时的落脚点。这里似乎已经被遗忘多年，机器锈蚀成了废铁，但至少有了一个可以暂时喘息的空间。
“我们需要信息。”“回声”检查着终端，试图寻找微弱的外部信号，但地下深处，屏蔽严重。“不知道外面现在什么情况？‘播种’有没有引发什么动静？”
江辰靠在一个锈蚀的控制箱上，闭目凝神。他尝试着主动运用“摇篮级”权限，不是去“解码”或“干涉”，而是像调整收音机频率一样，在浩瀚的、充满杂音的城市信息场中，去“调谐”那些可能与他们的“播种”相关的“信息回响”。
起初，只有一片混沌的噪音——无数人的日常通讯、商业广告、交通信号、娱乐数据……如同信息的汪洋。
他耐心地、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感知的“焦距”，屏蔽掉绝大多数无关信息，只寻找那些带着“惊愕”、“怀疑”、“解密企图”以及……“被压制”情绪波动的特殊信号。
渐渐地，一些碎片化的“回响”被他捕捉到：
……某个大学网络实验室，几名研究生对突然出现在内部服务器上的、关于“盖亚2.0”的加密数据片段争论不休，帖子在内部论坛存活了不到三分钟即被删除，但截图已在私人聊天中流传……
……某个独立调查记者的加密邮箱，收到了来源不明的、指向陈明远海外资产和匿名卫星连接的信息，记者正在疯狂验证，情绪中混合着兴奋与恐惧……
……城市网络安全中心的监控日志出现异常波动，标记了数个无法溯源的、低速率的数据渗漏点，但尚未引起最高级别警报，似乎被某种力量暂时压下了……
种子，确实在发芽。虽然微弱，但已在坚冰上凿出了裂痕。
然而，就在江辰准备深入感知其中一道较为清晰的、来自那个独立记者的信号时——
一股截然不同的、冰冷、粘稠、充满了恶意食欲的“信息回响”，如同深海中的吸血乌贼，猛地缠上了他的感知！
不是“档案馆”的冷漠，不是“熔炉”的疯狂，而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贪婪的……吞噬欲望！
【……新鲜的……‘知识’……‘疑问’的……香味……】
【……来吧……融入……‘虚空’……成为……永恒……】
是“虚空之低语”！它竟然能感知到江辰通过权限进行的“信息调谐”，并主动循迹而来！
（合）
江辰猛地切断了感知连接，如同被烫伤般向后一缩，后背重重撞在锈蚀的控制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脸色瞬间苍白，额角渗出冷汗。
“怎么了？”苏沫立刻扶住他。
“它……‘虚空’……它察觉到我在‘听’……”江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冰冷的吞噬感，比他经历过的任何意识攻击都要可怕，那是一种针对“信息”和“认知”本身的饥饿。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呜——！！！
一阵低沉、却仿佛能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嗡鸣，从排水通道的深处，由远及近，如同某种庞然大物的苏醒，传了过来！
不是物理声音，而是某种信息层面的扰动！伴随着这嗡鸣，通道内的污水开始不自然地泛起诡异的、如同油彩般的涟漪，墙壁上的霉斑仿佛活了过来，开始扭曲、蠕动，散发出微弱的数据光！
“它……它找来了？！在这里？！”“回声”骇然失色，手中的终端屏幕也开始闪烁乱码。
林夕瞬间举起了 Emp 枪，尽管知道可能无用，但这是她唯一的武器。
江辰强忍着与“虚空”短暂接触带来的精神污染，撑起身体。他的感知告诉他，来的并非“虚空”本体，而是其力量渗透现实、催生出的某种……信息污染实体？或者说，是感知到“播种”的真相碎片和江辰这个特殊存在后，被吸引而来的……清道夫？
肮脏的排水渠深处，那诡异的嗡鸣声中，开始夹杂着某种湿滑的、多足生物爬行的密集声响，以及一种仿佛无数人低语糅合在一起的、令人san值狂掉的信息噪音。
污水的涟漪中心，一个由废弃塑料、腐烂生物残骸、以及扭曲的数据流光强行聚合而成的、不成形的巨大秽物，正缓缓从水下隆起，无数由垃圾和信息残渣构成的触须，如同感知到猎物的蛇群，向着他们所在的泵房延伸而来！
它散发着与“虚空”同源的、对“信息”和“意识”的纯粹贪婪。
江辰看着那团蠕动的、亵渎存在的秽物，又感受了一下自己那被“摇篮”权限限制、刚刚遭受冲击的新生力量。
他知道，这一次，没有“艾莉西亚”的净化，没有“守望者”的干预。
他们必须依靠自己，在这信息的下水道里，面对这源自“虚空”的……饥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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