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已非蜀中唐家那般钟灵毓秀、龙盘虎踞之所,亦非魔都爱情公寓那般喧嚣红尘、人气鼎沸之地。
这里是真正的云深不知处,千峰叠翠,万壑幽深,人迹罕至。参天古木遮天蔽日,林间雾气终年不散,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空灵鸟鸣,更添几分出世之寂寥。
在这片几乎被现代文明遗忘的深山腹地,一座小小的、青苔遍布的古旧道观,依着悬崖峭壁悄然矗立,仿佛与山石融为一体,历经了不知多少岁月风雨。
道观院内,一棵虬龙般的老松树下,摆着一张粗糙的石桌,两个蒲团。石桌上,一套质朴的紫砂茶具正氤氲着热气,茶香清冽,与山间的草木气息交融。
对坐两人。一人身着洗得发白的灰色中山装,面容看起来不过三十许,眼神却温润深邃,仿佛蕴藏着无尽智慧与沧桑,正是唐虎的恩师,徐问道。另一人,则是一位须发皆白,面容红润如婴儿,穿着一身陈旧却洁净的藏青色道袍的老者,他手持拂尘,眼神半开半阖,似睡非睡,正是此前在唐家花园与徐问道对饮的玄诚道人。
“唉,”徐问道轻轻吹开茶汤上的浮沫,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打破了山间的静谧,“这世间的因果,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本以为二十多年前那场浩劫,随着朱雀的‘陨落’,已然尘埃落定。谁能料到,星火未灭,余烬复燃。”
玄诚道人眼皮微抬,眸中似有混沌之光流转,声音沙哑而缥缈,仿佛来自亘古:“天道循环,阴阳消长。死生之事,岂是凡俗眼光所能轻易界定?那朱雀,秉天地离火之精而生,性烈而神诡,所谓‘陨落’,或许……只是一种形态的转换,或者说,是一次不得已的沉寂。”
徐问道眉头微挑:“道友的意思是,朱雀并未真正形神俱灭?”
“非生非死,在死生之间。”玄诚道人话语玄奥,“其本源之火未曾彻底熄灭,便有机缘重燃。只是,这重燃的契机,落在了那个叫郝运的年轻人身上……福兮?祸兮?难说,难说。”
“郝运那孩子,”徐问道放下茶杯,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怜悯,“身世凄苦,本性不坏,却偏偏承载了如此恐怖的力量。
如今被多方势力盯上,犹如稚子怀金行于闹市。‘摄魂蜂’现身,又在他面前被灭口,这分明是有人在故意搅动风云,逼他体内的力量加速苏醒。此举,无异于拔苗助长,稍有不慎,便是玉石俱焚之局。”
玄诚道人微微颔首,拂尘轻扫,仿佛要拂去空气中的尘埃与纷扰:“朱雀之力,暴烈无匹,主毁灭亦蕴新生。强行催谷,心性若不匹配,必遭反噬,堕入魔道亦未可知。那幕后之人,所图非小,要么是想培养一具只知破坏的傀儡,要么……就是想窃取这涅盘重生之力。”
他话锋一转,那深邃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山峦,落在了遥远的魔都:“倒是那只小白虎……唐家那小子,处境亦是微妙。”
徐问道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带着些许玩味的笑容:“唐虎?在大多数人眼里,他不过是虎族中一个血脉比较纯粹、天赋尚可的少主罢了。顶多因其白虎异色,多几分关注。谁能想到……”
玄诚道人接口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谁能想到,他并非普通的白虎。西方庚金,主杀伐,其性本刚烈。然白者,西方之色,亦蕴一丝先天庚金之极变,暗合肃杀之机却又超然其上。他的命格,与你我推演的一般,并非仅仅承载一族之兴衰,更与这场即将席卷而来的、由朱雀余烬引发的风波,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他是变数,亦是……关键。”
徐问道点头,神色肃然:“是啊。他以为逃到魔都,躲进那‘爱情公寓’,便能避开家族桎梏,求得一片自在天地。却不知,命运的旋涡,早已将他卷入其中。他与那狐族丫头的情缘,是缘是劫,尚难定论。如今又与身负朱雀之力的郝运产生交集,更是将他推向了风口浪尖。唐家将他视为未来族长,青丘狐族因那丫头而与他关联,如今再加上朱雀之事……他这块‘肥肉’,在有些人眼里,可是香饽饽得很。”
“福祸相依。”玄诚道人缓缓吐出四个字,“那公寓,看似寻常,却汇聚了诸多命格奇特之人,生气交融,自成一方小天地,于他而言,是屏障,亦是熔炉。能否在这纷乱劫运中把握住本心,淬炼出真正的锋芒,就看他的造化了。”
徐问道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对弟子的关切:“我观他心性,重情义,有担当,这是他的优点,却也可能是他的弱点。敌人若以他身边之人相胁,他难免束手束脚。此次‘摄魂蜂’之事,虽未直接伤他,却已是一次明确的警告。下一次,恐怕就不会如此温和了。”
“劫数已起,避无可避。”玄诚道人闭上双眼,仿佛入定,“静观其变吧。你我不便直接插手,但适时点拨,护其灵台清明,尚在可行之间。”
山风穿过道观,拂动松针,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自然的低语。石桌上的茶香渐渐淡去。
徐问道望向观外翻涌的云海,目光悠远,仿佛看到了那座繁华都市中,正在悄然汇聚的风暴中心。他低声吟道:“白虎临世啸苍穹,朱雀余烬掩星虹。云深未知劫运起,且看风云变幻中。”
玄诚道人嘴角微动,似有一丝极淡的笑意,又似无尽的漠然。
在这与世隔绝的深山道观里,两位超然物外的老者,轻描淡写间,便已论及了牵动转化者世界未来格局的关键人物与潜在劫难。而远在魔都的唐虎、郝运等人,对此却一无所知,依旧在各自的轨迹上,被无形的命运之手推动着,走向那充满未知与危机的未来。
深山,古观,清茶,玄语。
一切,仿佛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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