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浸了墨的布,把武夷山裹得严严实实。队伍踩着碎石路往洞深处走,火把的光在岩壁上晃出跳动的影子,脚步声、喘息声混着远处的虫鸣,在幽暗的通道里慢慢铺展。
“穿云孔还有多远?”赵昺扶着身边一位腿软的老人,声音压得很低——洞内回声大,怕惊动暗处的野兽。
蓝山虎举着火把往前探了探,火光里露出一道仅容两人并行的窄缝,缝壁上长满滑腻的青苔:“过了这‘一线喉’,再爬一段天梯,就是穿云孔的入口了。”
所谓“天梯”,是岩壁上天然凿出的石阶,窄得只能踩半只脚,旁边就是深不见底的黑渊,火把照下去,连个影子都映不出来。畲族弟兄们熟门熟路,先把绳索固定在顶端的石笋上,再一个个扶着绳索往下递人。
百姓们吓得脸色发白,尤其是抱着孩子的妇人,脚刚踏上石阶就发抖。蓝珠走在中间,一边帮妇人抱孩子,一边轻声安慰:“别怕,跟着俺的脚步,踩稳了就没事。”
等最后一个百姓爬上天梯,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穿云孔的入口藏在一丛野竹后,洞口飘着淡淡的白雾,刚一靠近,就闻到股刺鼻的腥气——那是瘴气林独有的味道。
“都把草药含在嘴里!”蓝山虎从怀里掏出一把晒干的“避瘴草”,分给众人,“这草能防瘴气,千万别吐了,不然走不出半里地就得晕过去。”
众人把草药含在舌下,一股清苦的味道顺着喉咙往下滑,原本刺鼻的腥气果然淡了些。赵昺率先走进瘴林,刚迈两步,脚下就被藤蔓缠住,低头一看,那藤蔓竟像活的一样,正往他脚踝上绕。
“小心!这是‘缠人藤’!”蓝山虎快步跟上,掏出弯刀砍断藤蔓,“这林子里的东西都带毒,藤蔓、毒草、还有瘴气,碰着哪样都没好果子吃。”
队伍排成一列,紧紧跟着蓝山虎,不敢偏离半步。瘴林里的雾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三尺,火把的光只能照到身前两步远,耳边时不时传来“沙沙”的声响,却看不见东西,让人心里发毛。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面突然传来“嗷——”的一声嘶吼,震得树叶都往下掉。蓝山虎立刻停住脚步,示意众人熄灭火把:“是野獠!这林子里的山大王,比老虎还凶!”
话音刚落,两道绿光从雾里钻出来,紧接着,一头半人高的野獠扑了过来——它浑身长满黑毛,獠牙露在外面,嘴角还滴着涎水,爪子像钢刀一样锋利。
“躲开!”雷猛一把推开身边的孩子,举着朴刀迎上去。野獠的爪子拍向他的胸口,雷猛侧身躲开,朴刀砍在野獠的背上,却只划开一道小口子,野獠吃痛,嘶吼着转身,又扑了上来。
“这东西皮太厚,刀砍不动!”雷猛大喊,被野獠逼得连连后退。蓝山虎掏出弓箭,对准野獠的眼睛射去,箭矢却被野獠的爪子打飞。
赵昺盯着野獠的动作,发现它每次扑击前,都会先顿一下前腿——那是它发力的弱点。他从地上抄起一块带尖的石头,趁着野獠再次扑击的瞬间,猛地将石头砸向它的前腿关节!
“咔嚓”一声脆响,野獠的前腿歪了一下,痛得它满地打滚。雷猛抓住机会,朴刀狠狠刺进野獠的喉咙,黑血喷了一地,野獠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动了。
众人刚松口气,雾里又传来好几声嘶吼,绿光越来越多——竟是来了一群野獠,最少有十几头!
“不好!是野獠群!”蓝山虎脸色发白,“它们记仇,杀了一头,剩下的会跟你拼命!”
野獠群扑了上来,洞内的弟兄们举着刀迎上去,可野獠又凶又快,几个弟兄很快就被抓伤,伤口瞬间红肿起来——爪子上有毒!
“陈武!把火油拿出来!”赵昺大喊。陈武立刻打开火油桶,蓝珠掏出火折子点燃,往野獠群扔去。火油遇火,瞬间烧起一片火海,野獠们怕火,纷纷往后退,可依旧围着队伍,不肯离开。
“这样不是办法,火油烧完了,咱们还是要被围!”雷猛砍退一头扑上来的野獠,胳膊上又添了一道伤口。
赵昺看着周围的树木,突然有了主意:“蓝寨主,这林子里的树是不是怕火?”
“是!都是枯树,一点就着!”
“好!”赵昺下令,“弟兄们,把周围的枯树砍倒,堆成火墙,挡住野獠!”
众人立刻行动,畲族弟兄们砍树,其他人搬树枝,很快就堆起一道一人高的火墙。火墙烧得“噼啪”响,热浪把瘴气都冲散了些,野獠们被火逼得连连后退,却还是在远处徘徊,绿光在雾里闪来闪去,看得人心里发紧。
“趁现在,快走!”赵昺示意众人跟上,队伍贴着火墙往前走,野獠们不敢靠近,只能在后面嘶吼。
走了半个时辰,火墙的光渐渐远了,野獠的嘶吼也听不见了。众人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嘴里的避瘴草已经没了味道,不少人开始头晕——是瘴气侵体了。
“快,再含点避瘴草!”蓝山虎掏出最后一点草药,分给大家,“前面就是瘴林的出口,过了那片竹林,就能看到武夷主峰了!”
众人咬着牙,继续往前走。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雾终于淡了,前面透出一片光亮。蓝山虎快步跑过去,拨开竹子,大喊:“到了!咱们出来了!”
众人涌到竹林边,抬头一看,远处的武夷主峰直插云霄,山顶飘着白云,山脚下隐约能看到几间木屋——那是天地会分舵的方向。
“终于出来了!”百姓们欢呼起来,孩子们举着小风车,在草地上跑着。受伤的弟兄们靠在树上,看着远处的主峰,脸上露出了笑容。
可赵昺却没放松——他看到主峰脚下,有几道黑影在晃动,看服饰,像是元军的哨探!
“大家小心!”赵昺压低声音,“主峰下有元军哨探,咱们得绕路走,不能惊动他们。”
蓝山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黑影,他皱起眉:“绕路得走西边的‘鬼见愁’,那路更难走,全是悬崖,还有落石。”
“再难走,也比被元军发现好。”赵昺眼神坚定,“雷大哥,你带几个弟兄,去引开哨探;蓝寨主,你带队伍绕路去鬼见愁;我和陈武断后,等你们走了,我们再跟上。”
“殿下,你断后太危险!”雷猛不同意,“还是我来断后,你带队伍走!”
“听话。”赵昺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熟悉元军的战术,能应付。你们先带百姓走,我很快就来。”
雷猛还想说什么,却被蓝山虎拉住——他知道赵昺的脾气,决定的事,不会改。
很快,雷猛带着几个弟兄,故意在竹林边晃了晃,引着元军哨探往东边跑。蓝山虎趁机带着队伍,往西边的鬼见愁走去。
赵昺和陈武躲在竹林里,看着队伍的身影消失在山路上,才转身往东边走——他们要绕到鬼见愁,和队伍汇合。
可刚走没几步,身后就传来马蹄声——元军的哨探回来了,还带了十几个骑兵!
“不好,被发现了!”陈武拔出短铳,“殿下,你先走,我来挡住他们!”
赵昺却按住他的手,盯着越来越近的骑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用走,咱们给他们设个圈套。”
他指着路边的陡坡,那里长满了野草,下面是深沟:“等他们过来,咱们就往坡下扔石头,把他们引下去!”
陈武立刻点头,和赵昺一起搬起石头,藏在草丛里。骑兵们很快就到了,为首的哨探指着草丛喊:“那里有人!抓活的!”
骑兵们催马冲过来,赵昺和陈武猛地把石头推下去,陡坡上的泥土和野草瞬间滑下来,骑兵们收不住脚,连人带马滚进了深沟,惨叫声顺着山坡传上来。
“走!”赵昺拉着陈武,往鬼见愁的方向跑。身后的元军还在沟里挣扎,却没人能爬上来——那沟太深,坡太陡。
等两人追上队伍时,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蓝山虎正带着众人在鬼见愁的山脚下休息,看到他们回来,都松了口气。
“殿下,你可算来了!”蓝珠递过一壶水,“前面就是鬼见愁,爬上去,就能到天地会的分舵了。”
赵昺接过水,喝了一口,抬头望着鬼见愁——那山壁笔直得像刀削的一样,只有几道浅浅的石缝,能用来落脚,风从山壁间吹过,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鬼哭。
“爬!”赵昺率先抓住石缝,往上爬。弟兄们、百姓们也跟着往上爬,老人和孩子被绑在弟兄们的背上,妇女们互相搀扶着,一步一步,慢慢往上挪。
风越来越大,吹得人站不稳,有好几次,有人差点掉下去,都被身边的人拉了一把。蓝山虎在最前面,一边爬一边喊:“抓稳了!再往上爬一段,就能看到分舵的旗子了!”
终于,在太阳快要落山时,最前面的蓝山虎爬上了山顶,他举起火把,大喊:“到了!天地会的弟兄们,俺们来了!”
山顶上,天地会的分舵弟子们听到喊声,纷纷跑出来,看到赵昺一行人,立刻迎了上去:“是赵殿下吗?总舵主早派人送信,说你们要来,俺们已经备好了吃的和住处!”
众人爬上山顶,看着分舵的木屋,看着热情的天地会弟子,终于彻底松了口气。孩子们扑进妇人怀里,哭了起来;受伤的弟兄们靠在墙上,笑着闭上了眼睛;赵昺望着远处的晚霞,嘴角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可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安稳。阿剌罕的救兵很快就会来,张弘范也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路,依旧难走。
当晚,天地会的分舵里,灯火通明。弟子们端来热饭热菜,蓝珠和妇人们帮受伤的弟兄换药,王小铁拿着冶铁图谱,和分舵的铁匠讨论着怎么打造新的武器,赵昺则和分舵舵主围着地图,商量着下一步的计划。
窗外,月光洒在武夷主峰上,安静而祥和。可屋内的人都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不远处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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