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战报如同秋日的阴云,持续不断地飘向京城,却难得见一丝晴光。镇国公赵擎确如预期,以其老练沉稳的风格,依托云州坚城与险要地势,构筑起了一道看似固若金汤的防线。戎族骑兵数次冲击,皆被凭借工事与弓弩击退,未能越雷池一步。
然而,也仅止于此。
戎族似乎也无意强攻,转而利用其骑兵的机动优势,不断袭扰粮道,打击小股巡逻部队,蚕食周边村落。赵擎用兵持重,不愿分兵冒险,只严守关隘。战事就此陷入了令人焦灼的僵持。
僵持,意味着巨大的消耗。十万大军人吃马嚼,每日钱粮如流水般支出,加之冬季将至,御寒物资的需求更是紧迫。户部先前便以国库空虚为由主和,如今战事不顺,消耗日巨,质疑赵擎“畏战”、“贻误战机”的声音开始在朝堂上下悄然蔓延。
“陛下,北境战事已两月有余,耗银数百万两,却未见尺寸之功!长此以往,国库如何支撑?臣恐未待戎族退兵,我大靖自身先被拖垮啊!”朝堂上,又有官员旧调重弹。
皇帝看着案头堆积的请求增拨粮饷的奏章,眉头紧锁。他对赵擎的能力是信任的,但眼下的局面,确实非他所愿。胜利的曙光似乎遥遥无期,而朝廷内部的压力却在与日俱增。
北境的僵局,仿佛为京华某些暗处的势力提供了活动的屏障。
德妃所在的长春宫,近日似乎格外“忙碌”。借着北境战事吸引朝堂大部分注意力,一些隐秘的动作在加速进行。
首先发难的,是谢清晏大力推行的“双塾”。几名御史上书,弹劾“双塾”“混淆阴阳”、“败坏士林风气”,更有甚者,捕风捉影地污蔑其中有“聚众论政”、“非议朝局”之行。虽未明指谢清晏,但矛头所向,清晰无比。
几乎同时,江南沈家也接连遭遇麻烦。几家与沈家有竞争关系的商号突然联手压价,官府对沈家名下店铺、船队的盘查也骤然变得频繁而苛刻,甚至有几船紧要货物被以“涉嫌违规”为由扣留,造成不少损失。明眼人都看得出,这背后有官面上的力量在推动。
“德妃的手,伸得果然够长。”靖亲王府书房内,谢清晏看着沈知微通过秘密渠道送来的急信,神色平静。她早已预料到改革会触动保守势力的利益,沈家与她绑定的行为更会引来报复。
“她这是想断你臂膀,乱你阵脚。”萧逐渊伤势稍有好转,但脸色依旧不佳,他放下手中关于北境僵局的军报,眸色冷冽,“双塾之事,我可联络几位清流翰林出面辩驳,维系其名。但沈家商路关乎北境后勤暗线,不容有失。”
“不必劳烦王爷联络翰林。”谢清晏淡淡道,“双塾立足‘为国育才’,光明正大,些许非议,动摇不了根本。至于沈家之困……”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或许,这正是我们将其产业进一步转入‘水下’,并构建更独立体系的契机。”
数日后,一件在京城并未引起太大轰动,却在底层与商界掀起波澜的事情发生了。经京兆尹府核准,以一名叫苏月见的孤女为首的三十名女子,依据大雍律中关于“户绝之家,女子可立户承产”以及“匠籍商户自理营生”的条款,成功分立“女户”,正式接管了位于京郊、原属于揽月商行名下的三座大型织坊,以及两条短途漕运线路的管理与经营权!
此举看似只是普通的产业过户,实则钻了律例的空子,巧妙地规避了“女子不得独立经商”的世俗限制。这些女子,多是谢清晏从“双塾”中选拔或救助的孤女、寡妇,她们以“女户”之身,组成了一支完全由女子掌控、运作的商团,直接听命于谢清晏。
“郡主……不,东家!”为首的苏月见,原本怯懦的眼神如今充满了光彩,她带着一众姐妹向谢清晏郑重行礼,“织坊与漕运,我等必尽心竭力,绝不辜负东家信任!”
谢清晏看着这群因获得独立身份与事业而焕发新生的女子,平静地点了点头:“好生经营,账目清晰,章程分明。日后,这便是你们安身立命、施展才华的根本。亦是……我们许多事的根基。”
大雍历史上第一支合法且成规模的“娘子商团”,就在这各方势力倾轧的缝隙中,于谢清晏手中悄然诞生。它们将如同根系,在看不见的地方,为她的理想与布局输送养分。
北境的僵局与京华的暗流,终于在朝堂上引发了新的波澜。
眼看年关将近,北境战事仍无突破,粮草消耗却已让户部叫苦不迭。一批中下层将领,尤其是部分曾在萧逐渊麾下效力、如今在北境或周边驻防的将校,联名上书兵部,言辞恳切地陈述前线将士的艰辛与破敌的迫切,并隐晦地提出“若得善攻伐、知兵事之帅才临机决断,或可打破僵局,早日克敌”。
虽然没有直接点名,但满朝文武都清楚,他们所指的“善攻伐、知兵事之帅才”是谁。
与此同时,几位原本中立的勋贵老臣,也在私下场合表达了类似的担忧,认为赵擎老成有余,进取不足,北境战事不宜久拖。
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股不容忽视的暗流,开始冲击皇帝原本的决定。
御书房内,皇帝看着那封由数十名将领联名的奏疏副本,脸色晦暗不明。他看了一眼坐在下首,因“养病”而被召见的萧逐渊。
“皇弟,对于北境战事,近日朝中颇多议论,你怎么看?”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萧逐渊起身,恭敬行礼,声音平稳:“回陛下,赵老国公稳守云州,功不可没。戎族骑兵骁勇,擅野战,避其锋芒,倚坚城而守,亦是稳妥之策。至于破敌之机……臣远离前线,不敢妄言。”
他既未抱怨赵擎,也未毛遂自荐,将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皇帝盯着他看了片刻,缓缓道:“朕知你伤势未愈,但国事艰难……你且先回去,好生将养。北境之事,朕自有考量。”
萧逐渊躬身退下。他知道,种子已经播下,能否发芽,还需等待时机,以及……京中与江南的这盘棋,能否支撑起前线的变局。
局势,在僵持中孕育着新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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