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壁城的将军府议事厅，烛火通明，将墙壁上巨大的北境舆图映照得纤毫毕现。空气中弥漫着硝烟未散的气息，混合着墨香与一丝铁锈味。
萧逐渊一身玄色常服，立于图前，手指点在刚刚经历了一场小规模遭遇战的“黑石谷”位置，声音沉冷：“漠北此番进攻，看似凶猛，实则章法有度，进退之间，似在刻意将我军主力牵制于正面战场。”
他身侧，谢清晏一袭月白劲装，青丝简单地束起，闻言眸光微凝，接话道：“他们在拖延时间，或者说，是在为某种仪式或行动做掩护。黑石谷一役，那些术士拼死催动邪术，并非为了取胜，更像是在……收集战场上的杀伐死气，加速地脉污染。”
她指尖萦绕着一缕极淡的金色光晕，那是昆吾之力对地脉污秽的天然感应。“地脉中的‘浊气’正在向漠北王庭方向汇聚，速度比我们预想的要快。”
坐在下首，已褪去几分青涩，眉宇间多了份干练的柳明月，正飞快地核对着手中的后勤物资清单。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计算的光芒：“王爷，王妃，根据近日前线各部军需消耗与敌军动向的对比，以及我们娘子商团通过边境隐秘渠道传回的漠北部分物资流动信息，发现一个异常。”
“讲。”萧逐渊目光转向她。
“漠北王庭直属的精锐‘狼骑’，其粮草与特殊矿石（疑似用于邪术阵法）的补给线，并非完全依赖其后方。有大约三成的物资，尤其是那些特殊矿石，是通过几条隐秘的商道，绕经西厥残部领地，再由小股部队伪装成商队送入前线。”柳明月将一份标记清晰的简图呈上，“这几条线路，看似迂回，规避了我军主要哨卡，但综合计算其运输成本与风险，效率并非最优。除非……他们运送的东西，绝不能让我军截获，哪怕一丝风险也不愿承担。”
谢清晏接过简图，与萧逐渊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萧逐渊沉吟：“西厥残部……自西域兵主试验场被毁，他们与‘暗眸’明面上的合作已断，看来暗中的勾连并未停止。或者说，‘暗眸’残党如今完全倚仗漠北，而漠北大汗，给了他们新的庇护所。”
“必须弄清楚他们在王庭内部到底进行到了哪一步。”谢清晏语气决断，“潜入漠北，势在必行。”
萧逐渊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温热的掌心，低声道：“太危险。漠北王庭如今龙潭虎穴，守备必然森严，且‘暗眸’核心人物定然聚集于此，他们对你的昆吾之力极为敏感。”
谢清晏回握他，唇角勾起一抹清冽而自信的弧度：“正因为敏感，才能引蛇出洞，直捣黄龙。况且，我有你，有我们在暗处布下的棋子，并非孤身犯险。唯有釜底抽薪，方能阻止他们利用战争彻底污秽昆吾地脉，铸造第二尊‘兵主’。”
她觉醒后的神力与情感交融，不仅力量更上一层，心志也愈发坚韧果决。
就在这时，亲卫统领萧战快步而入，手中捧着一只伤痕累累的信鸽，鸽腿上绑着一截小巧的竹管。“王爷，王妃，‘灰隼’密信至。”
‘灰隼’，是他们安插在漠北王庭深处，一枚至关重要的暗棋。
萧逐渊迅速取出竹管内卷得极细的纸条，展开一看，瞳孔微缩。纸条上只有寥寥数语，却重若千钧：
【狼王非主，圣女为尊。古神复苏，以血为祭。王庭圣地，狼图腾下，另有乾坤。】
“狼王非主，圣女为尊……”谢清晏轻声重复，脑中迅速闪过关于漠北王庭的情报，“漠北大汗阿史那刹，雄才大略，一统诸部，竟非主事之人？圣女……漠北萨满教中，确有圣女传说，但已沉寂百年不止。”
萧逐渊眼神锐利如刀：“古神复苏……恐怕指的不是他们的传统信仰，而是被‘暗眸’篡改或唤醒的，类似于‘相柳’的邪神。以血为祭，战争便是最好的血祭场。”他的手指重重按在舆图上漠北王庭的位置，“王庭圣地，狼图腾下……看来，我们必须去一趟，亲眼看看这‘乾坤’究竟为何物。”
他看向谢清晏，知道此行已无法阻止，沉声道：“准备一下，三日后，我们动身。萧战，通知‘暗桩’，按第一套方案接应。”
“是！”
铁壁城的后勤官署内，柳明月对着沙盘与账册，眉头紧锁。她面前摊开的，正是那几条异常补给线的详细分析。她反复推演，一个大胆的念头逐渐清晰。
她召来心腹，低声吩咐：“立刻通过我们的渠道，散播消息，就说因朝廷粮饷调度不及，铁壁城部分军需，特别是精铁与火油，将委托娘子商团，于三日后，经由‘落鹰峡’小道，秘密从后方运抵。记住，消息要真真假假，务必让漠北的探子觉得，这是一次不得不冒险的机密运输。”
“落鹰峡？”心腹一惊，“那里地势险要，极易设伏……”
“要的就是他们来伏击。”柳明月眼中闪过一丝智谋的光，“他们既然对特殊物资如此紧张，听闻我方运送‘精铁’‘火油’（这两样亦可用于部分邪术阵法或武器锻造），又是秘密路线，必会派出精锐拦截，试图掐断甚至夺取。届时……”
她指尖在沙盘上“落鹰峡”附近几条隐秘路线上划过：“他们的注意力被吸引，真正负责向王庭输送核心物资的那几条线，守备必然减弱。我们便可暗中抽调精锐，化装成马匪，突袭其一处中转节点，不仅能截获证据，或许还能抓到活口，更能扰乱他们的节奏，为王爷王妃潜入创造机会。”
这是一招险棋，也是一招妙棋，将商业上的虚实之道，用在了军事谋略上。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帝都，皇宫深处。
荣懿太后斜倚在软榻上，听着心腹女官的禀报，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北境战事胶着，每日耗费钱粮巨万，萧逐渊与谢清晏夫妇掌前线军政、后勤大权，如今又要深入漠北……虽说为国为民，但这权柄，是否过于集中了？”下首，一位身着二品官服的老臣躬身道，他是太后母族一系的官员。
另一人接口：“是啊太后，谢氏娘子商团如今掌控北境命脉，与漕帮关系匪浅，更与边军绑定日深。长此以往，恐成尾大不掉之势。近日京城已有流言，说靖亲王有……不臣之心。”
荣懿太后缓缓拨动着手中的佛珠，半晌，才淡淡道：“皇帝病体未愈，北境安危系于他二人之身。此刻疑心重臣，岂非自毁长城？传旨，北境所需一应物资，户部需优先调配，不得有误。至于流言……查一查源头，哀家倒要看看，是谁在国战之际，搬弄是非，扰乱朝纲。”
她目光扫过下方众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靖王与靖王妃在前线浴血，后方若有人拖后腿，莫怪哀家不讲情面。”
众臣噤声。
然而，退朝后，太后独坐殿中，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忧虑。萧逐渊的权势，谢清晏的异力，以及那隐隐超出掌控的娘子商团……这一切，在和平时期，或许尚可平衡，但在战争与乱局中，会走向何方？她手中的佛珠，拨动得快了几分。
三日后，铁壁城外。
萧逐渊与谢清晏已换上不起眼的漠北商人服饰，脸上做了简单的易容。萧战带着数名精锐暗卫，同样装扮，牵来骆驼。
“明月姑娘的计策已开始执行，‘落鹰峡’那边，饵已经撒下去了。”萧战低声道。
萧逐渊点头，看向谢清晏：“准备好了吗？”
谢清晏感受着体内平稳流转，却隐含磅礴生机的昆吾之力，以及怀中那枚温热、代表着守护与誓约的玉佩，微微一笑，将手放入他掌心：“走吧，去会会那位‘圣女’，看看狼图腾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驼铃轻响，一行人融入苍茫的夜色与风沙之中，向着危机四伏的漠北王庭，悄然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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