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公公走后，李梦瑶在椒房殿里坐立难安，像只被放在热锅上的蚂蚁。那点子“异想天开”的建议抛出去后，石沉大海，一连几天都没个响动。皇帝那边毫无反应，前朝关于赈灾的争论倒是愈发激烈，偶尔传到后宫的风声，都带着一股焦头烂额的味儿。
她感觉自己像个交了企划案后等待甲方爸爸宣判的小职员，心里七上八下，连对着最爱的糖醋小排都提不起兴致。素心看着她蔫蔫的样子，变着法儿地炖汤补品，嘴里念叨：“娘娘，您都瘦了，好歹吃点儿……”
李梦瑶有气无力地戳着碗里的米饭，哀叹：“我这哪里是瘦了，我这是焦虑！老板不给反馈，项目卡壳了啊！”
素心：“……” 娘娘又开始说听不懂的话了。
就在李梦瑶几乎要放弃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准备继续埋头折腾她那半死不活的“宫务积分”时，转机在一个雨夜悄然降临。
夜已深，窗外雨声淅沥，敲打着琉璃瓦，发出清脆又带点烦闷的声响。李梦瑶刚批完几份积压的、关于各宫紧缩用度的请示（内容无非是哭穷喊惨，想多要点炭火或绸缎），累得眼皮打架，正准备歇下，外间却传来极轻的叩门声。
“娘娘，”是素心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紧张的声音，“安公公来了，说……皇上召见。”
李梦瑶一个激灵，睡意全无。这都什么时辰了？雨夜召见？难道是……她那个“旁的想法”有戏了？还是……玩脱了，要被问责了？
心脏瞬间跳到嗓子眼，她手忙脚乱地披上外衣，也顾不上仔细梳妆，只让素心快速帮她拢了拢头发，便跟着等候在门口的安公公走进了雨幕中。
雨丝冰凉，打在脸上让她清醒了几分。一路无言，只有脚踩在湿滑宫道上的细微声响和雨声交织。御书房的方向灯火通明，在雨夜里像一座孤岛。
踏入御书房，一股混合着墨香、潮湿空气和淡淡龙涎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赵璟坐在御案后，并未着龙袍，只穿了一身玄色常服，更显得身形挺拔，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像能穿透这雨夜的重重迷雾。
他面前摊开着巨大的舆图，上面用朱笔勾勒出江河走势，几个关键的、已经决口或告急的地点被特意圈出，触目惊心。
“臣妾参见皇上。”李梦瑶压下心中的忐忑，规规矩矩行礼。
“平身。”赵璟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他抬抬手，目光从舆图上移开，落在她身上，在她略显仓促的衣着和带着水汽的发梢上停留了一瞬，“深夜唤你来，是有事相商。”
他用了“相商”二字！李梦瑶心头猛地一跳，强自镇定道：“皇上请讲。”
赵璟没有绕圈子，直接问道：“你那日所言，‘流程清晰、责权到人、记录留痕’，于赈灾之事，具体何解？”
来了！真的来了！
李梦瑶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关键时刻。她不能空谈理论，必须拿出点实实在在的东西。她走到御案旁，目光扫过那令人心惊的舆图，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用最通俗易懂的话解释：
“回皇上，臣妾以为，赈灾如同管理一个极其庞大的项目……呃，就是一项极其复杂艰巨的任务。”她及时改口，避免使用现代词汇，“首要在于‘信息通’。如今灾情如何？何处最急？需要多少粮食、药材、民夫？这些信息必须快速、准确地汇集到决策中心，避免下面瞒报、谎报，或者信息混乱，导致救援不力。”
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用手指在舆图空白处比划：“其次在于‘物资畅’。粮食从何处调？如何运？走哪条路最快？到达后如何分发？每个环节都需要明确责任人，环环相扣，记录在案。谁接收，谁发放，发了多少，给谁了，都要有据可查，防止中途克扣、贪墨，或者分配不公。”
“最后在于‘人员专’。征调的民夫、派去的官员，各自负责什么？挖渠的专司挖渠，防疫的专司防疫，发放物资的专司发放，权责清晰，才能避免互相推诿，提升效率。”
她没有提什么甘特图、Swot分析，只是将项目管理最核心的思路，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方式阐述出来。御书房内静悄悄的，只有她清亮的声音和窗外持续的雨声。
赵璟听得极其专注，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深邃的目光随着她的比划在舆图上移动。
等她说完，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想法……确有可取之处。” 他顿了顿，话锋却是一转，“然，知易行难。朝廷机构庞杂，地方势力盘根错节，岂是一套‘流程’所能轻易理顺？”
李梦瑶心里咯噔一下，刚燃起的希望小火苗又晃了晃。果然，没那么容易。
然而，赵璟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瞬间瞪大了眼睛。
“朕欲成立一‘赈灾协调特别小组’，”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不隶属六部，直接对朕负责，专司江淮赈灾物资调配、信息核验之事。李嫔，朕命你……以协理宫务之便，暗中协助此小组，用你之法，梳理协调宫内所能调用之物资，并……‘参谋’信息传递与记录之法。”
李梦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特别小组！暗中协助！参谋！
虽然权限给得极其谨慎和有限，仅限于宫内物资和“参谋”信息传递，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那些“旁门左道”真的被采纳了！她获得了一个极其微小，却真实存在的、能够触碰到前线赈灾事务的切口！
这感觉，就像一个底层码农突然被大老板点名参与核心项目的边缘模块开发！虽然只是打辅助，但那也是核心项目啊！
“臣……臣妾……”她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连忙跪下，“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皇上信任！”
赵璟看着她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和亮得惊人的眸子，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他虚抬了抬手：“起来吧。此事机密，除安如海外，不得对外人言。你回去后，拟一份详细的……‘操作细则’给朕。”
“是！臣妾回去就写！”李梦瑶几乎是蹦起来的，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干劲。
看着她那副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回去加班的样子，赵璟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冷峻：“去吧。雨夜路滑，让安如海送你回去。”
“谢皇上！”李梦瑶行了礼，几乎是飘着走出御书房的。外面的雨似乎也没那么烦人了，反而带着点清新的甜味。
安公公提着灯笼，看着她掩饰不住的兴奋模样，忍不住提醒：“娘娘，此事千头万绪，牵扯甚广，您……还需谨慎。”
李梦瑶用力点头：“我明白！安公公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事儿办得漂漂亮亮的！” 她心里的小算盘已经打得噼啪作响了：先从内库和内务府的库存账目入手，梳理出可以紧急调用的物资清单，再设计一套简单高效的信息登记表格……
回到椒房殿，她毫无睡意，立刻扑到书案前，铺开纸张，拿起炭笔就开始奋笔疾书。烛光摇曳，映照着她专注而兴奋的侧脸。
素心看着她家娘娘像是打了鸡血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默默地去厨房准备宵夜了。看来，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而御书房内，赵璟看着李梦瑶离去的方向，目光重新落回那张复杂的舆图上。启用宫妃参与朝政，哪怕是如此边缘的部分，也是前所未有之事。这步棋，是险棋。
但，非常之时，或需非常之人，非常之法。
他倒要看看，她这把在后宫磨得锋利的“刀”，能否在这真正的国事战场上，也劈开一丝光亮。
只是，这“特别工作小组”的消息，能瞒过前朝后宫那些嗅觉灵敏的“狐狸”们多久呢？暗处的风波，恐怕会比江南的洪水来得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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