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叫很轻，像是从墙缝里挤出来的。
沈知微的手停在鼓面上，没掀开。她知道那不是猫，是某种信号——有人在用活物扰乱音律节奏，试探她的反应极限。刚才那一声“呵”震断了敌人的鼓脉，可对方没退，反而换了招。
萧景珩的手还搭在她腕上，掌心温热，带着一点汗意。他没说话，只是缓缓摇头。
门外的鼓声又起，这次不再是暴雨砸瓦，而是缓慢、规律，像心跳。一下，两下……每三拍就停顿半息，分明是在模仿拨浪鼓最初唤醒药人时的频率。
沈知微脸色一沉。
这是在偷她的节奏。
她正要抬手，屋顶瓦片忽然传来细微摩擦声。不是脚步，是布料蹭过陶土的声音，有人趴在上面，正往下窥探。
她猛地将拨浪鼓倒扣，五指张开贴地，准备再震一次。
可就在气息下沉的瞬间，左腕玄铁镯突然发烫，烫得她指尖一颤。紧接着，胸口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住，呼吸一窒。她低头看自己手背，一条暗红纹路正从手腕往上爬，像藤蔓缠枝。
萧景珩也闷哼一声，扶住墙边，额角渗出血珠。他咬牙扯开袖口，手臂内侧浮出一道扭曲图腾，形如狼首噬月。
两人同时抬头。
一道枯瘦身影从房梁暗格滑落，落地无声。那人披着黑袍，颈间缠满鳞状布条，喉头一鼓一动，发出虫鸣般的低响。
“二十年了。”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骨，“我等你们体内的情蛊相认，足足二十年。”
沈知微立刻把拨浪鼓往身后藏。她认得这人——《百草毒经》残页上画过类似的邪术师，以亲子血肉饲蛊，称“人母不成母，方能养真蛊”。
眼前这人，就是裴琰口中的义父，百毒教主。
老头咧嘴一笑，牙龈发黑，从怀中掏出一团血糊糊的东西。那东西还在微微跳动，像颗腐烂的心脏，表面布满细小口器，正一张一合。
沈知微胃里翻涌。她不用看也知道，那是情蛊母蛊。
百毒教主抬手一抛，母蛊飞至半空，骤然炸裂，化作血雾笼罩二人。雾气入体，沈知微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点燃，血液逆流冲向心口。她踉跄一步，靠住墙壁，耳边全是轰鸣。
萧景珩也好不到哪去。他单膝跪地，碎玉珏抵在心口，指节泛白，却仍死死盯着对方咽喉。
“别……别让它控制节奏。”沈知微咬破舌尖，血腥味冲脑，让她清醒了一瞬。她迅速抽出一枚银针，刺进玄铁镯内侧一个隐秘凹点。针尖触到皮肤的刹那，一股暖流顺着血脉扩散，压下了部分灼痛。
这是她三年前研究《百草毒经》时发现的秘密——镯子不只是信物，还能引动沈家军特有的血脉之力。
几乎同时，萧景珩抬起左手，在掌心划了一道口子，用血混着朱砂写下一个符字。他动作极稳，仿佛早已演练过千百遍。那血符一成，他体内躁动竟稍稍平复。
两人目光一碰。
无需言语，他们同时出手。
沈知微引针导气，萧景珩催符逆行，两股力量隔着血雾在空中交汇，撞出一道刺目红光。那光柱直贯地面，轰然炸开砖石，露出下方一层刻满星轨的青石板。
星图中央，两颗大星亮起。
一颗居紫微之位，光芒冷肃，映出龙形轮廓；另一颗偏于西北，锋芒毕露，显作枪戟之影。按古谶所载，前者为帝星，后者为将星，本该相克相杀，永不并存。
可此刻，两星不仅同燃，还由一道红线相连，如同命脉互通。
百毒教主瞳孔骤缩，枯手颤抖：“不可能……圣女之女怎会与伪龙共命？双煞岂能同源？！”
他怒吼着扑上前，双手结印，欲毁星图。指尖刚触及地面，沈知微已掷出香包。毒茉莉遇蛊气即燃，爆出一团幽蓝火焰，逼得他后退数步。
“你懂什么命？”她喘着气，俯身拾起银针，蘸了指尖血，在星图边缘快速勾画。线条繁复，却是《百草毒经》里唯一不讲毒性、专述逆天改命的“逆命阵”。
阵成刹那，星图微震，红光收敛，不再向外侵蚀。
萧景珩趁机起身，碎玉珏转入手心，寒声道：“你说她是圣女之女，那你可知她母亲为何被毒哑三年？你说我是伪龙，那你可记得北狄王庭最后一夜，是谁亲手焚了真龙骨？”
百毒教主冷笑：“我不需知因，只求果成。今日只要毁了这命格，情蛊反噬，你们自会互相撕碎！”
话音未落，他猛然撕开胸前衣襟，皮肉之下竟蠕动着无数细蛊。他伸手一掏，拽出一根由小蛊绞成的丝线，通体漆黑，末端挂着半枚褪色的双鱼玉佩。
“这是我儿的命！”他嘶吼，“他替你试蛊十年，最后只剩一口浊气吊着！今日我就用他的残魂，引你心脉爆裂！”
那蛊丝如蛇疾射，直扑沈知微心口。
萧景珩暴起，碎玉珏化作利刃飞出，咔嚓一声斩断丝线前端。黑血喷溅，落在星图上，竟腐蚀出几个小洞，露出底下更深一层的刻痕——似乎是文字，但来不及看清。
沈知微趁机将拨浪鼓轻轻放回地面，指尖在鼓边敲了三下。
咚、咚、咚。
不响，却入地三分。
星图应声微震，百毒教主惨叫跪倒，双手抱头，喉咙里发出虫群溃散般的哀鸣。
“你……你怎么会使……圣女密语……”他仰头瞪眼，满脸不可置信。
沈知微冷冷看着他：“你以为只有你能用血脉控蛊？我娘留下的不只是命格，还有规矩——谁动我，谁就得听我的鼓声。”
她话音刚落，地面星图忽然一闪，帝星与将星之间的红线剧烈波动，像是被什么力量拉扯着，开始扭曲变形。
萧景珩察觉不对，伸手去扶她肩膀：“小心——”
可就在这时，沈知微胸口一闷，眼前浮现一片血雾。她看见两个身影站在雪地里，一男一女，都穿着北狄祭司服。女人怀里抱着婴儿，男人手中握着半块玉佩。他们身后，是一座燃烧的宫殿。
画面一闪而逝。
她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已按在星图中央，掌心血迹正顺着裂缝渗入深处。而萧景珩的手，也覆在了她手背上。
两人谁都没动。
百毒教主挣扎着抬头，嘴角淌黑血，却笑了：“好啊……好啊……双煞命格既现，便不能再分。要么一起活，要么——”
他猛地咳出一大口黑血，染红了半幅星图。
“——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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