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态金属河的微光映在林小满脸上，像一层薄薄的霜，冷，却带着奇异的温度。
他蹲在冷却塔残骸边，手指摩挲着刚从数据中心取回的芯片——那枚承载“愿力反馈回路”的特制芯片仍在微微震颤，仿佛与某种遥远频率共振。
芯片表面流转的光纹如同呼吸，一明一暗，像是在回应他腕上那本古书卷的脉动。
小雨靠在他肩头，瘦弱的身体微微发抖，声音轻得像风：“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林小满没立刻回答。
他望着东北方那片被淡紫色雾气笼罩的密林，目光穿透暮光带的尘霾，落在那片被称作“发光森林”的禁忌之地。
老疤说过的话在他脑中回响：“大沉降前的记忆服务器沉在‘蘑菇塔’根部，没人敢去。因为进去的人……会忘记自己是谁。”
可他们得去。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芯片，又瞥了眼手腕上的纹身。
那古书卷静静蛰伏着，却在刚才数据中心撤离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金光——愿力值+100，信徒+50。
这不是偶然。
那股暖流，那成百上千道微弱却坚定的“记得”“谢谢”“我还活着”的意念，不是来自某个个体，而是某种集体共鸣。
而共鸣，需要源头。
“愿力要长大，就得有根。”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把芯片小心塞进背包，又摸了摸怀里那台老旧的播放器。
塑料外壳开裂，按键泛黄，但电池还有电，录音还在。
那是他穿越前最后的记忆——母亲的声音，在除夕夜的鞭炮声里喊：“小满，快来吃饺子喽！”
他攥紧背包带，站起身，拉起小雨的手：“走，进森林。”
三公里后，空气开始泛起虹色涟漪，像被无形的手搅动的水面。
巨大的蘑菇塔如水晶般矗立，高达百米，菌盖散发着柔和荧光，蓝、紫、青，层层叠叠，仿佛从地底汲取了星辰的光。
地表布满脉动的菌丝网络，如活物般缓缓收缩、扩张，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神经。
林小满绑紧口罩——这是老疤给的“记忆屏障”，粗制滥造，却能过滤部分孢子。
传说这里的孢子能激活潜意识，让人陷入“群体梦境”，在无数他人的记忆中迷失自我，最终成为森林的一部分。
他刚踏出一步，手腕突然剧痛！
古书纹身猛地浮现，金光刺目，一行猩红文字在意识中炸开：「意识污染风险：高」。
他心头一紧，迅速按下播放器按钮。
沙哑的女声响起，带着电流杂音，却温柔得让人心颤：“睡吧，我的小满……妈妈在这儿……”
每听一次，林小满都像被母亲的手抚过心口。
那声音是他穿越后唯一的锚点，是他在异世不至于彻底崩溃的根基。
而此刻，奇妙的事情发生了——菌丝的脉动竟随着童谣的节奏，缓缓放缓，仿佛被某种古老频率安抚。
小雨也安静下来，紧绷的肩膀松了松。
“别看那些光。”林小满低声提醒，“只听声音，只走路。”
他们一步步逼近中央塔基。
蘑菇塔的根部深陷地底，像一座倒悬的神殿，周围布满锈蚀的金属残骸——那是旧时代的服务器阵列，早已被菌丝吞噬，化作生态循环的一部分。
就在他伸手欲触碰塔基裂缝的瞬间，地面猛然震颤！
“轰——”
数十个形似人形的生物从菌毯中缓缓升起，肢体由菌丝与液态金属融合而成，关节处流淌着银蓝色的光液。
它们没有嘴巴，双眼空洞，却在同一时间同步转动，齐齐盯向林小满。
林小满浑身寒毛倒竖。
这不是野兽，不是怪物——这是群体意识的具象化守卫！
他想后退，可双脚像被钉住。
菌丝网络瞬间活化，如藤蔓般向他缠绕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冰冷男声从数据雨中落下，字字如刀：
“编号Lxm-2024，你已侵入‘记忆净化区’。”
林小满猛地抬头。
秦昭的身影从空中缓缓浮现，半透明的数据体如玻璃雕刻，轮廓清晰却无温度。
他悬浮在蘑菇塔顶端，长袍无风自动，瞳孔中滚动着二进制符文，像是无数条代码在审判。
“你的行为已触发三级认知污染预警。”秦昭的声音没有起伏，“你携带的芯片，是未经许可的‘愿力聚合装置’，属于非法记忆载体。”
林小满咬牙，将小雨护在身后，手悄悄摸向播放器。
可秦昭只是抬手。
刹那间，周围所有蘑菇人双眼爆亮，菌丝网络如电网般激活！
一道无形的意识力场轰然展开，直冲林小满脑海！
“啊——！”
他眼前炸开无数画面——婚礼上新人相拥而泣，葬礼中白发老人跪地痛哭，婴儿在产房啼哭，少年在雨中奔跑……全是“标准人类情感模板”！
千万段记忆如潮水般灌入，每一段都真实得令人窒息，却又陌生得像偷来的灵魂。
头痛欲裂，意识如被撕扯。
他单膝跪地，手指深深抠进泥土，喉咙里溢出一声嘶哑的吼：“滚……出我脑子！”
可那些记忆不肯停。
它们在复制、重组、覆盖——仿佛要将他原本的“林小满”彻底抹去，替换成一个“更优解”的人类样本。
就在他意识即将溃散的刹那——
手腕上的古书纹身，忽然剧烈震颤。
金光自皮下蔓延，如火焰燃起，顺着经脉冲上大脑。
【愿力共鸣：激活】
【信仰之书·第一章：星火启明——部分解锁】
一个声音在他心底响起，不是文字，不是语言，而是一种存在本身的确认：
“你还记得。”
“你是谁。”
林小满猛地睁眼。
在无数陌生记忆的洪流中，他抓住了那一缕微弱却执拗的声音——母亲的童谣，还在播放器里循环。
他颤抖着，用尽最后力气，按下了音量+。
沙哑的歌声骤然放大，穿透意识风暴。
“睡吧，我的小满……”
那一刻，菌丝的脉动乱了。
蘑菇人同步转动的双眼，出现了0.1秒的延迟。
秦昭的瞳孔中，二进制流首次出现异常波动。
林小满缓缓抬头，嘴角溢血，却笑了。
“你说我是编号？”他声音嘶哑，却带着火种般的炽热，“可我有名字。”
“我叫林小满。”
“我——记得。”
话音未落，整片发光森林的菌丝网络忽然剧烈震颤，仿佛某种沉睡的东西，被这句话惊醒。
而天际，一道银白身影正撕裂数据雨，破空而来。
银白身影消散的刹那，数据流如星尘般四散，又被黑暗无声吞噬。
林小满跪坐在地，掌心紧攥着那枚黑色芯片，滚烫得像一块刚从熔炉中取出的火种。
它不像其他记忆载体那样流转光纹，反而吞噬光线，表面仿佛有细微的裂痕在蠕动——像是被强行封存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护罩外，秦昭悬浮于半空，透明面容首现裂痕，如同冰面崩开细纹。
他瞳孔中的二进制洪流骤然加速，字节翻涌成风暴：“苏昭宁……你已背叛‘共识净化协议’。”声音不再冰冷，而是带着某种被冒犯的震怒，“非标准记忆不可存续！它们是系统的癌变基因！”
他抬手一指，蘑菇人齐步向前，银蓝液光在关节处爆燃，菌丝网络瞬间充能，化作一张横贯森林的意识电网。
无数低频脉冲自根部塔基扩散——那是“群体梦境”的启动信号，专为清除个体执念而生。
一旦被缠入，意识将被拉入共享幻境，在千万人的情感残渣中溶解自我。
林小满喘着粗气，嘴角血丝滑落，滴在古书纹身上，竟被金光悄然吸收。
他能感觉到，信仰之树在颤抖，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仿佛沉睡千年的魂魄，终于闻到了战火的气息。
“妈妈的声音……”小雨在他身后轻声哼起，稚嫩走调，却固执地重复着每一个音节。
那破旧播放器还在循环，电流杂音里，母亲的呢喃如丝线缠绕护罩边缘。
奇异的是，每当歌声响起，金光就微微震颤，像是回应某种古老的共鸣频率。
林小满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却燃着野火般的光：“你们怕的不是记忆……是频率！是这些声音里藏着的‘人类原初共振’！”
他嘶吼出声，手掌死死压在纹身之上，心中怒吼：“信仰屏障——给我撑住！”
护罩骤然扩张，金光如涟漪炸开，将最近的三个蘑菇人掀翻在地。
菌丝断裂处喷出银液，落地即凝成晶体，散发出腐朽金属的气味。
群体意识首次出现断点——那三个蘑菇人挣扎起身时，动作竟不再同步，一个左转，一个后退，另一个甚至抬头望向天空，仿佛第一次“看见”。
秦昭终于动容。
“不可能……个体意识干扰群体网络？这违背熵增法则！”
可现实不容否认。
整片森林的菌丝脉动开始紊乱，原本统一的蓝紫色荧光，竟随着小雨哼唱的节奏，忽明忽暗，像是被某种久远的节拍重新编成。
林小满低头，看着手中那枚漆黑芯片，心跳如雷。
苏昭宁留给他的，不只是数据——是钥匙。
一把能唤醒“被删除的人性”的钥匙。
他缓缓抬起手，将芯片贴向纹身中心。
金光与黑暗接触的瞬间，一声无声的轰鸣在灵魂深处炸开——
护罩外，蘑菇人的低鸣与秦昭的怒吼在发光森林中回荡，而护罩内，小雨轻哼的童谣如针尖刺破寂静。
林小满仍跪坐在地，指尖微微发抖，却始终没有松开那枚芯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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