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托的金属拐杖陷入湿润的泥土，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这条隐秘的小溪藏在两城交界的裂缝中，水流清澈得不像是属于祖安——至少不是现在的祖安。
他缓缓蹲下身，机械手指拨开浮萍。水面上倒映出的脸让他怔住了：半边是人类苍白的皮肤，半边是泛着冷光的金属。溪水流过他的机械指节，在关节缝隙间形成细小的漩涡。
\"维克托！快点！\"
记忆中孩童的呼唤像一道闪电划破夜空，让他猛地抬起头来。他的目光穿越时空，仿佛看到对岸的岩石上坐着那个红发男孩，那是十岁时维克托的玩伴。男孩正晃着双腿，调皮地朝他扔着石子，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如碎钻般闪耀，晶莹剔透。
那时的溪水清澈见底，还能直接饮用。他们经常瞒着大人，偷偷溜到这里玩耍。那男孩总是充满幻想，他总说要造一个“超级水车”，让它转得飞快，带动整个村庄的磨坊。而维克托则会认真地计算着浮力参数，试图用科学的方法实现这个梦想。
然而，金属肺叶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搅动。维克托的身体猛地一颤，剧烈的咳嗽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紫黑色的液体从他的嘴角溢出，像毒液一般，滴入溪水中后立刻泛起诡异的泡沫。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着那些不断扩散的涟漪，仿佛要透过这层层水波，看到隐藏在其下的真相。思绪如脱缰野马般奔腾，瞬间将他带回了那个遥远的雨天。
那天，天空仿佛被撕裂了一道口子，倾盆大雨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砸落在大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原本清澈的溪水在雨水的冲击下变得浑浊不堪，水流湍急，像一头凶猛的野兽，奔腾咆哮着。
他们原本计划好要建造一座水车，利用溪水的力量来驱动它，为村庄带来更多的便利和生机。然而，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却无情地打断了他们的计划，让一切都变得徒劳无功。
但那个红发男孩却似乎对这一切毫不在意，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沮丧和失望，反而洋溢着兴奋和喜悦。他像一只脱缰的野马，在雨中尽情奔跑，欢笑声在山谷中回荡，仿佛这恶劣的天气对他来说只是一场有趣的游戏。
而在维克托的脑海中，辛吉德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那个总是披着学者外衣的恶魔，此刻正站在他所站立的地方，雨水无情地顺着辛吉德那狰狞的鸟嘴面具滑落，滴落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当时的场景历历在目，辛吉德面带微笑，向年幼的维克托伸出了他那只苍白的手，掌心处躺着一颗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绿色糖果。那糖果看起来诱人极了，宛如一颗珍贵的宝石，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你很特别，孩子。”辛吉德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
维克托的机械义眼突然闪过一道微弱的红光，那是他内心深处的恐惧和不安在瞬间被激发。他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那颗“糖果”的味道在他的舌尖上蔓延开来——那是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甜味掩盖下的腐臭，就像是吞下了一口活着的沼泽，让人毛骨悚然。
仅仅三天之后，当维克托从高烧中艰难地苏醒过来时，他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左腿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那是他第一次亲身感受到“进化”的残酷，也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拐杖重重插入溪边的软泥。维克托看着水流冲走自己吐出的污染物，忽然明白了命运的讽刺：他穷尽一生想要摆脱辛吉德的阴影，最终却同样用机械替代了血肉。
但不同之处在于——
他颤抖着解开衬衫，露出胸腔中央的海克斯核心。蓝光透过半透明的合成皮肤，照亮了溪底的水草。这不是掠夺性的炼金术，而是精确的、可控的进化。至少...他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远处传来爆炸的闷响。维克托抬头，看见皮城方向升起浓烟——看轨迹又是金克丝的\"杰作\"。他的机械眼自动调焦，意外捕捉到烟尘中闪烁的诺克萨斯旌旗。
\"原来如此...\"
维克托突然笑了，金属声带发出齿轮摩擦般的声响。他最后看了一眼水中扭曲的倒影，转身走向祖安的方向。拐杖每次撞击地面，都会惊起飞虫，它们在夕照中像极了当年男孩们扬起的那些水花。
只是这一次，再没有红发少年在岸边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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