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乾城的清晨，总是来得又早又压抑。
灰蒙蒙的天空下，巨大的城池如同一头沉睡的巨兽，尚未完全苏醒，但潜藏在暗处的獠牙已经开始闪烁寒光。
皇城，紫宸殿。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龙椅之上，当今皇帝缠绵病榻，已经许久未能上朝，如今监国的，是六皇子枫无业。
枫无业今日穿了一身暗金色的蟒袍，衬得他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没有血色。
他静静地坐在太子之位旁特设的监国宝座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下方战战兢兢的群臣。
他没有说话，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却让殿内所有人都感到呼吸困难。
终于，一个尖细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话音未落，御史大夫王承恩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跪倒在地。
“臣，有本奏。”
枫无业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王承恩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本奏折，高高举过头顶：“臣，弹劾吏部侍郎苏文远，结党营私，意图不轨！苏文远乃逆贼枫无赦的亲舅，枫无赦勾结外敌，叛国谋反，苏文远身为国戚，非但不思报国，反而暗中为其张目，包藏祸心！恳请殿下彻查，以正国法！”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响起一片细微的骚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站在前列的一名中年文官身上。
那人正是吏部侍郎苏文远，他面色惨白，身体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苏家，是枫无赦生母的家族，也是枫无赦在朝中为数不多的支持者之一。
“哦？”枫无业终于睁开了眼睛，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苏文远，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苏侍郎，王御史弹劾你的事，你可认罪？”
苏文远“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嘶哑：“殿下！臣冤枉！臣对朝廷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十一殿下……逆贼枫无赦所行之事，臣毫不知情，苏家也绝未参与其中啊！”
“毫不知情？”枫无业的笑意更深了，他从身旁的太监手中拿过那本奏折，随手翻了翻，“王御史这奏折上可是写得清清楚楚，有人举报，你曾多次秘密派人出城，与枫无赦的党羽联络。而且，你府上的账目也很有问题，似乎有一大笔钱财不知所踪。苏侍郎，你作何解释啊？”
“这……这是污蔑！是血口喷人！”苏文远急得满头大汗，“殿下明察，臣府上的钱财都用在了正途，至于派人出城，那……那是采办家中用度，绝非与逆贼联络啊！”
“是吗？”枫无业将奏折轻轻丢在案上，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既然苏侍郎说自己是清白的，那想必也不怕查了。”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殿外的侍卫，声音陡然转冷：“来人！”
“在！”两名身穿黑色铠甲的血影卫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殿门口。
“将苏文远拿下，打入天牢！查封苏府，所有家眷一并收押，严加审问！”枫无业的声音冰冷无情，“朕倒要看看，他苏家到底有多清白！”
“是！”
血影卫大步上前，架起瘫软如泥的苏文远就往外拖。
“冤枉啊！殿下！臣是冤枉的……”苏文远的哭喊声越来越远，很快就消失不见。
整个紫宸殿内，落针可闻。
所有官员都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知道，这是杀鸡儆猴。
六皇子在用苏家的血，来警告所有还心存幻想的人。
枫无业满意地看着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淡淡地说道：“还有谁有事要奏？”
无人应答。
“很好。”枫无业站起身，理了理衣袍，“那就退朝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下御阶，离开了大殿。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殿内的官员们才仿佛活过来一般，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不少人后背都已被冷汗浸湿。
……
瘸腿王的破房子里，气氛同样凝重。
枫无赦静静地听着瘸腿王从外面带回来的消息，脸色阴沉得可怕。
“苏家……被抄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殿下。”瘸腿王小心翼翼地回答，“小的亲眼看到的，血影卫封了苏府，把所有人都抓走了，连几岁的孩子都没放过。现在外面都传疯了，说苏家参与了您的‘谋反’，罪证确凿。”
“罪证确凿……”枫无赦惨笑一声，拳头握得咔咔作响。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六哥这是要将他在帝都的根基，一点一点，连根拔起。
苏家倒了，接下来会是谁？
那些曾经支持过他的官员，那些与他有过交情的世家，恐怕都难逃此劫。
“枫小子，你别太难过。”苍浩拍了拍他的肩膀，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我没事。”枫无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只是……恨自己无能。”
他恨自己保护不了身边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因为自己而遭受牵连。
这种无力感，比任何刀剑加身都要痛苦。
“殿下，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林渊开口道，“六皇子越是这么做，就说明他越是心虚。他急着铲除异己，就是怕我们找到翻盘的机会。”
“林师弟说得对。”苍子文也附和道，“他这么做，虽然能震慑一部分人，但也会让更多的人看清他的真面目，引起更多人的不满。这对我们来说，未必是坏事。”
“可我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岚砚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只能躲在这个破地方，听着外面的人一个个被抓，这种感觉太憋屈了！”
江篱默默地给大家倒了杯水，轻声说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我们不能自乱阵脚。”
枫无赦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舅舅苏文远温和的笑脸，浮现出那些天真烂漫的表弟表妹。
片刻之后，他猛地睁开眼，眼中的悲痛已经被一股冰冷的决然所取代。
“不能再等了。”他看着林渊，一字一顿地说道，“联系秦苍的计划，必须立刻开始！”
他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每多等一天，就会有更多无辜的人因他而死。
他必须尽快找到那个能打破僵局的盟友，为自己，也为那些死去和正在受苦的人，讨回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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