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已是多年。
林远的生活早已步入平稳的轨道。他与绘梨衣的小日子温馨而充实，他的漫画事业不温不火，却足够支撑起他们的梦想与生活，也积累了一批忠实的读者。
偶尔，他也会想起年少时那些光怪陆离的经历，想起帝都的惊魂一夜，想起那些拥有毁天灭地之能的同学和老师，感觉就像做了一场漫长而离奇的梦。
这天，林远为了采风，来到了邻市一个略显老旧的城区。这里的建筑还保留着上世纪末的风格，街道狭窄，充满了烟火气。在一排挂着霓虹招牌的店铺中，一个不起眼的招牌吸引了他的目光——
“明明很普通”网吧。
这个名字……有点意思。林远笑了笑，想着正好走累了，可以进去坐坐，顺便找找创作灵感。
推开有些沉重的玻璃门，网吧内部光线偏暗，一排排电脑屏幕闪烁着幽光，大部分机子都坐着人，多是些年轻面孔，敲击键盘和鼠标的声音噼里啪啦响成一片。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看起来有些颓唐的男人。
他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t恤，头发乱糟糟的，似乎刚睡醒，正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地看着手机。
林远走到柜台前：“老板，开台机子，顺便来瓶冰红茶。”
“嗯，身份证。”老板头也没抬，懒洋洋地伸出手。
林远递过身份证，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老板的脸。这一看，他却愣住了。
这张脸……虽然褪去了少年的青涩，眉宇间带着一股被生活磋磨过的倦怠，眼角甚至有了细小的纹路，但那眉骨、鼻梁的轮廓，尤其是那双此刻没什么神采、却依稀能看出原本形状的眼睛……
一个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老板刷完身份证，递还给他，顺便从身后的冰柜里拿出一瓶冰红茶放在柜台上。“十块，现金扫码都行。”他依旧没什么精神地说道。
林远没有接，而是试探性地、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轻轻叫了一声：
“路……路明非？”
柜台后的男人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终于抬起了头，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聚焦在林远脸上，带着明显的困惑和打量。他看了好几秒钟，似乎在记忆库里艰难地搜索着。
“你是……？”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长期抽烟导致的沙哑。
“是我啊！林远！三中的！当年帝都研学，我们……”林远有些激动地提示道。他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遇到这位曾经在卡塞尔学院名单上惊鸿一瞥、据说与楚子航学长关系匪浅的“S”级传奇人物！
听到“帝都研学”和“三中”，路明非眼中闪过一丝恍然，随即那抹倦怠被一种复杂的、带着点自嘲的笑意取代。
“哦……想起来了。”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谈不上热情，却也没有拒人千里之外，“是你啊。好久不见，林远。”
他认出来了。毕竟，当年那个能让楚子航拼死保护、能让蛇岐八家兴师动众、身边还跟着一个像人偶般精致女孩的“普通”少年，想忘记也挺难的。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林远依然很兴奋，打量着这家不算大、甚至有些简陋的网吧，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躺平”气息的老板，实在无法将他和传说中的卡塞尔学院精英、与龙王搏杀过的存在联系起来。“你……你在这里开网吧？”
“嗯，混口饭吃。”路明非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他拿起抹布，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柜台，“比在外面打打杀杀轻松多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林远却能从他那看似麻木的眼神深处，捕捉到一丝极深的、被刻意掩埋的疲惫与……释然？那是一种经历过惊涛骇浪后，选择停泊在平静港湾的倦怠。
“也挺好，挺好啊。”林远连忙说道，心里却感慨万千。他想问很多问题，想问楚子航学长怎么样了，想问卡塞尔学院，想问那些龙与混血种的传奇是否还在继续……但看着路明非这副明显不愿多谈过去的样子，他把所有问题都咽了回去。
“要不上我办公室坐坐？这里吵。”路明非指了指柜台后面一扇小门。
林远求之不得。
所谓的“办公室”，其实就是一个小隔间，堆放着一些杂物和备件，只有一张旧沙发和一张电脑桌。电脑屏幕上还停留着某个老款游戏的界面。
路明非给林远拉了把椅子，自己则瘫在沙发里，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中，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你呢？现在在做什么？看样子……混得不错？”
“我画漫画，勉强糊口。”林远笑了笑，“跟您当年那些经历比起来，不值一提。”
路明非吐了个烟圈，嗤笑一声：“有什么好提的。都是过去式了。现在这样挺好，没人认识，没人惦记，每天就守着这一亩三分地，收收钱，修修电脑，闲了打打游戏。”他顿了顿，看向林远，眼神里带着一种过来人的了然，“平平淡淡才是真。你小子，现在能安稳地画漫画，陪着想陪的人，比什么都强。”
林远看着他，忽然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并非沉沦，而是选择。他选择了离开那个波澜壮阔却充满伤痛的世界，回归到最平凡、最琐碎的生活里，用一种近乎“磨损”自己的方式，来治愈过往的一切。
两人聊了一会儿，多是林远说，路明非听。林远讲了些这些年平凡的日常，关于绘梨衣，关于工作，关于柳溪村的星空。
路明非大多时候只是默默听着，偶尔点点头，或者发出一两个意义不明的音节，但眼神却比刚才在柜台时柔和了许多。
临走时，林远坚持付了饮料钱。路明非也没多推辞，只是把他送到门口。
“以后……还会回卡塞尔吗？”林远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路明非看着门外车水马龙的街道，眼神有些飘忽，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语气轻得像烟：“那里……已经没有非我不可的理由了。”
他拍了拍林远的肩膀，那力道，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交付了什么似的意味。
“好好过日子，林远。别学我。”
“走了。”
他转身，重新走进了那间光线昏暗、充斥着键盘声的“明明很普通”网吧，背影融入那片混沌的光影里，像一个褪去了所有传奇色彩的、最普通的都市倦客。
林远站在门口，看着那扇重新关上的玻璃门，心里五味杂陈。
他曾经仰望过的传说，最终归于市井。
而他自己，这个曾经被卷入传说漩涡的“普通人”，却拥有了传说中人也未必能拥有的平凡幸福。
这算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命运弄人？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汇入人流。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长，与身后那家不起眼的网吧，共同构成了一幅关于时间、选择与归宿的，沉默的剪影。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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