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拟黄昏的光芒透过防弹玻璃,将室内染上了一层永不褪去的、略带忧郁的橘黄色。
Site-01内,o5-1刚刚在最后一份关于站点内部资源调配争议的裁决文件上签下电子签名,将光笔随手丢在堆叠如山的文件旁。
他身体向后,深深陷进柔软的高背办公椅中,闭上了眼睛。
高强度工作了近十二个小时,处理了数十份来自全球各站点的报告、请求和危机通报,大脑却并未因休息而放松,反而更加清晰地聚焦于那个盘旋在所有事务顶端的、最大的危机——观测者。
时间,像指缝间的流沙,在繁忙的文书和决策间隙,无情地滑走了整整五天。他们还剩下不到八天。
八天之后,维系现实的锚点可能就此崩断。
他揉了揉紧绷的太阳穴,今天从各方汇总来的情况,并不让人省心。
收容失效的频率有微弱但持续的上升,几个关键站点的现实稳定锚最近都要换新,还需要考虑是否要招收新的研究员进入基金会…哦,对了,还有年末站点表彰。
一桩又一桩的琐事接踵而来。
沉默片刻,他伸出手,拿起了办公桌上那台造型复古、线条硬朗的红色电话。
电话面板上,整齐排列着十二个物理按钮,分别标注着数字2至13,直通每一位监督者的安全线路。
他的指尖悬停片刻,最终坚定地按下了那个标注着“2”的按钮。
几乎在按下的一瞬间,电话便被接通了,快得仿佛对方一直守在旁边。
“二号……”
o5-1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你那边……观测者怎么样了?”
“唉…”
听筒里传来o5-2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这声叹息本身就像是一份糟糕的报告。
“情况……非常不乐观,一号。”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仿佛很久没有好好休息,
“祂现在平均每天至少要进行四台大型维持手术,明天……医疗部评估后,决定增加到五台。
Ecmo(体外膜肺氧合)和cRRt治疗已经是常规支持了,奇术学部和炼金学部提供的几种稳定生命场的方案……全都无效。”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执着:
“医疗部门那边……能想到的、能用的,甚至理论上存在风险的方案都试了,就是找不到能逆转生命力流失的有效办法。
莉莉丝私下告诉我,如果情况再没有突破性进展,不是生命力先耗尽,而是祂的物理躯体会在频繁的手术创伤下率先崩溃……”
“对不起,一,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
o5-1能想象到Site-19重症监护室里是怎样的景象——
一个曾经俯瞰寰宇的神明,如今像一件破损的精密仪器,被无数现代和超自然的医疗手段勉强维系着,每一次手术都是对其脆弱存在的一次残酷折磨……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无比的煎熬…
“二,”
他的声音放缓,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劝慰的语调,
“狄瓦族的神话,你我都读过了。观测者的死亡,一旦离开王座,似乎是……不可避免的定数。
你这样挣扎,强行用手术延续,除了增加祂的痛苦,恐怕……不会有任何作用。”
他艰难地选择着词汇,
“让手术停一下吧,至少……让祂最后的时光,能走得安详一点,舒服一点。”
“手术不能停!”
o5-2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近乎偏执的坚定,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只要仪器上的波形还在跳动,我就不会放弃!
我会命令医疗部门继续寻找解决方案,一定有什么方法是我们还没发现的!一定有的!”
电话两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o5-1能听到对方压抑着的、急促的呼吸声。
他了解她,这份固执源于深深的自责,她正在用这种近乎自我惩罚的方式,试图抓住那根救命的稻草,同时也是在对抗内心那座名为“过错”的大山。
他最终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有再继续这个无解的话题。
他知道,此刻任何理性的劝告都无法穿透那层由愧疚和决心构筑的壁垒。
“一,”
o5-2主动打破了沉默,转换了话题,语气带着一丝期盼,
“七号那边怎么样了?爱蒂塔空间,和【wikidot-9000】的联系,有新的进展吗?”
听到此,o5-1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还是老样子。”
他扶着额头,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重建进度预估依旧是两年,不多不少,一点没快,也一点没少。
七号那……怕是指望不上了,我们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三号那边了,不过……”
他的话语在这里犹豫地停顿了一下。
“三号那边怎么了?”
o5-2立刻捕捉到了这丝不寻常,语气变得急切起来,
“是人工智能应用部和生物工程技术部有结论了吗?他们怎么说?”
“AIAd那边还没回音,估计还在啃那块‘理解’的硬骨头。”
o5-1回答道,将注意力集中在更具体的问题上,
“是bEt,生物工程技术部,他们提交了一份超前期的概念评估。”
“他们怎么说?”
o5-2的心提了起来。
“初步的判断是……人体改造路径,可能行不通。”
o5-1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
“这还只是最初期的、基于现有生物理论和已知异常技术的纸上推演。
他们现在正式提交申请,要求调用50名d级人员,进行一系列……呃,探索性的生理极限测试和初步改造尝试。我已经签字批准了。”
“调用d级?实验需要时间。他们最终的全面评估报告什么时候能出来?”
“八天。”
o5-1吐出这两个字,感觉它们重若千钧,
“生物工程技术部主管保证,八天后会给出基于初步实验数据的最终可行性评估报告。”
“可那时候……”
o5-2的声音戛然而止,后面的话不言自明——那时候,观测者恐怕已经逝去了。
“对,时间点上几乎是同步的,甚至可能来不及。”
o5-1接道,
“所以,在收到bEt的正式申请后,我亲自去问了三号的看法。”
他特意加重了“问”这个字。
“他怎么说?”
o5-2屏住了呼吸,仿佛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电话这头,o5-1沉默了…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脑海中浮现出几天前与o5-3那次短暂而令人心悸的交流。
那时,他像现在一样,试图从o5-3那里获取一些前瞻性的判断。
然而,一向乐于分享数据和推演过程的o5-3,那次却表现得异常抗拒和推诿,用各种复杂的术语和“变量过多”、“数据不足”来搪塞。
在他一再的坚持和近乎命令的要求下,o5-3才极不情愿地、几乎是“挤”出了一段经过模糊处理的核心结论片段,并且再三嘱咐:
“一号,这只是我基于不完整数据做的极端悲观推演,误差极大,绝对不能外传,尤其是不能告诉二号…这会毁掉所有人的信心!”
o5-3的良苦用心,他岂能不知?
提前知晓一个看似注定的失败,对正在前线拼命的人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一号?你怎么了?”
o5-2久未听到回应,焦急地催促道,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安的颤抖,
“三号到底怎么说?你别瞒我!”
o5-1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那份沉重的真相重新压回心底。他做出了决定。
“……三号认为,”
他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听不出任何破绽,
“基于现有模型,我们大概率……最终要走人工智能路线。生物路径的先天限制太多,不确定性太大。”
他选择了说出部分“事实”,一个被精心修饰过、保留了希望的“事实”。
电话那头,o5-2明显松了一口气,甚至能听到她如释重负的轻微呼气声。
“……那还好。”
她的声音恢复了一些力量,
“至少……我们还有一条路可以走。一条清晰的路。”
“嗯,”
o5-1附和道,语气肯定,
“是的,我们还有一条路。”
这简短的对话,仿佛耗尽了他此刻所有的气力。
“那就先这样吧?我这边还要去盯下一场手术的准备。”
o5-2说道,语气中重新带上了行动派的果断。
“好。挂了,再见,二号。”
“你也一样,保重。”
通讯切断。
o5-1缓缓将听筒放回座机底座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在虚拟黄昏黯淡的光线下,他的脸色复杂难明,一种深沉的、无法与人言说的疲惫和凝重笼罩着他。
他并没有告诉o5-2实话。
那天,o5-3在巨大的压力下,最终传递给他的、那段冰冷的、不加修饰的核心结论,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却像终极审判般回荡在他的意识里:
“一号,其实…两条路都行不通。”
这条绝路,此刻,只有他,和那个隐藏在服务器深处的三号监督者,在沉默中共同承担。
办公室内,虚拟黄昏依旧,只是那光芒,此刻看来,更像是一场漫长末日降临前,最后的、虚假的暖意。
“唉,这夕阳…如果是日出,那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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