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心洞的冬来得凛冽。第一场雪落时,洞外的山涧结了层薄冰,千年松的枝桠被雪压得低垂,连风都裹着冰碴子,刮在洞壁上“呜呜”作响,像谁在哭。玄元盘膝坐在石床上,裹着件尹喜送来的厚棉袍,袍角绣着圈暗纹,是道家的八卦图,据说能聚些暖意。
他的呼吸越来越浅了。从秋末练“凡息相依”起,一呼一吸的间隔便渐渐拉长,到如今入了冬,有时半天才能感觉到胸口微微起伏一次,像冬眠的蛇,把气息藏得极深,只留一丝若有若无的游丝,维系着与天地的勾连。
石桌上的竹简换了新的,上面用墨笔写着“胎息”二字,旁边画着个蜷缩的婴儿,周身裹着层光晕,像在母体里一般。玄元指尖抚过那婴儿的轮廓,想起口诀里的话:“神归丹田,息入气海,如婴在胎,不借口鼻。”
“胎息……便是像胎儿在母体里那样呼吸么?”他低声自语,试着将神念沉入丹田。那里的暖光已从最初的小米粒,长成了核桃大的光团,温温地泊在脐下三寸,像揣了个小小的炭炉。玄元凝神观想,让那团暖光慢慢蜷缩,化作个拇指大的“胎”,眉眼模糊,四肢蜷曲,安静地待在气海中央。
按口诀所说,这“胎”该有自己的呼吸,不用借口鼻,只靠周身的气脉吐纳。可玄元刚想让它动,神念一紧,那“胎”便僵住了,光团硬邦邦的,像块冻住的面团;他赶紧松了神念,想让它放松些,“胎”又“呼”地散成一团气,顺着气脉流走,连影子都抓不住。
“这小家伙,倒比阳神还顽皮。”玄元无奈地笑了,阳神从袖袋里探出头,小脸上满是不服气:“我才不顽皮。”他说着,化作道金光钻进丹田,在那团散掉的气里转了圈,神念递过来:“它好像怕生,你别盯着它看。”
玄元想起“似不依时又似依”的诀窍。先前练凡息时,越是刻意抓着,呼吸越不听话,反倒是放松了,神念与息自然就挨在了一起。他索性不再盯着那“胎”,也不想着让它如何呼吸,只将神念像铺开的棉絮,轻轻盖在丹田周围,自己则像晒着太阳的猫,半眯着眼打盹,神念松松的,不紧不绷。
这般过了七日,洞外的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咯吱”作响。玄元每日除了三餐,便是这般松松地坐着,神念似有若无地缠着丹田的暖光,像母亲哼着歌谣哄孩子入睡,不急不躁。
奇妙的是,越是放松,那团暖光反倒越安分。第八日清晨,玄元刚从静坐中醒来,忽然觉丹田处“嗡”地一声轻颤。他凝神内视,只见那团暖光竟慢慢缩成了颗鸽子蛋大的光珠,表面光滑圆润,泛着淡淡的玉色,每轻轻动一下,就有无数细小的光丝顺着气脉游走,像春蚕吐出的丝,细密而温暖。
光丝流过指尖时,玄元忽然觉得,冻了许久的指尖竟有了暖意,连指甲盖都透着淡淡的粉;光丝淌过脚踝时,常年练拳留下的旧伤微微发麻,却带着种说不出的舒泰,像被温水泡过一般。
“它自己动了!”阳神在丹田欢呼,围着光珠转了圈,光珠也跟着轻轻晃了晃,像在回应他。玄元屏住呼吸,不敢惊动这难得的安宁,只让神念依旧松松地盖着,像给光珠搭了个柔软的窝。
日子一天天过去,光珠的呼吸越来越匀。有时快些,像春雨打在荷叶上,细密而轻快;有时慢些,像山涧的流水淌过卵石,沉稳而悠长。玄元渐渐摸清了规律,光珠动得快时,必是洞外起了风,天地的气息涌进来,它便跟着雀跃;动得慢时,定是雪下得紧,天地归于寂静,它也跟着沉眠。
一日雪后初晴,阳光透过洞顶的岩缝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片菱形的亮斑,像块融化的金。玄元从静坐中醒来,刚想抬手伸个懒腰,忽然愣住了——他的口鼻不知何时闭着,胸腔也没起伏,可丹田处的光珠仍在轻轻翕动,一收一缩,带着气脉里的光丝一起律动,像有自己的生命。
“这……这便是胎息显形了?”他心头一震,神念忍不住凑过去,想看得更清楚些。可刚靠近,那光珠忽然羞怯地缩了缩,光丝也跟着收了收,像是怕被惊扰。玄元赶紧掐断神念,不再去看,只把注意力放回洞外的阳光上,听着雪融化的“滴答”声。
过了片刻,光珠又慢慢舒展开,光丝重新淌遍四肢百骸,比先前更活泼了些。玄元失笑,原来这“胎息”像林间的鹿,你越是追着它跑,它躲得越远;你不睬它,它反倒自在起来,敢在你身边吃草、饮水,把最真实的模样露给你看。
他起身走到洞口,望着洞外的雪景。千年松的枝桠被雪压得弯弯的,像弓着背的老人,枝头挂着的冰棱在阳光下亮得刺眼。玄元伸出手,让雪花落在掌心,看着它慢慢融化,化作水珠,顺着指缝溜走。
此时再凝神内视,丹田的光珠上沾着些细碎的光尘,像撒了把星子。玄元忽然明白,那些光尘不是别的,正是从天地间吸来的气——雪的清冽,松的苍劲,阳光的暖煦,都被这光珠悄悄收了进来,比先前凡息吸入的气清透百倍,也纯粹百倍。
“原来胎息不是‘练’出来的。”他对着掌心的水渍轻声说,“是等出来的。”等心息懒到一块儿,懒得分彼此,懒到不想用口鼻去吸那口粗气,天地的气自然会顺着气脉钻进来,像水往低处流,自然而然,不用费半分力气。
阳神落在他肩头,小手指着光珠:“它现在像不像洞外的小溪?夏天时哗啦啦地流,冬天就藏在冰下,慢慢淌。”
玄元点头。先前练凡息,像在溪边挑水,得用力去舀,才能把水倒进桶里;如今胎息初显,倒像在溪边搭了个水车,不用人管,水自然会顺着渠流进田里,润物无声。
回到洞内,他重新坐下,不再刻意去“练”胎息,只让神念像往常一样,松松地盖在丹田上。洞外的雪还在化,水滴落在青石板上,“嗒、嗒”地响,与丹田光珠的翕动渐渐合了拍,像一首简单的歌谣。
玄元忽然想起尹喜说过的“大道至简”。先前总觉得修行要下苦功,要拼尽全力,可练了胎息才懂,真正的功夫,是像这冬雪般自然——该落时落,该化时化,不用急,也不用赶,自有它的时序。
丹田的光珠轻轻动着,像在应和他的想法。玄元望着洞顶的岩缝,那里漏下的阳光正慢慢移动,照在石桌上的竹简上,“胎息”二字在光里泛着淡淡的晕。他知道,这只是开始,胎息初显,往后还有更长的路要走,可他心里踏实得很,像踩着厚厚的积雪,每一步都稳稳的,带着种沉静的欢喜。
雪渐渐停了,洞外传来山雀的啼鸣,清脆得像碎冰相撞。玄元深吸一口气,这次不用借口鼻,丹田的光珠轻轻一吸,便有股清冽的气顺着毛孔钻进来,带着山雀的啼鸣,带着雪融的湿润,稳稳地落在气海中央,化作光珠的一部分。
他笑了,原来与天地呼吸相通,是这般滋味——不用说话,不用刻意,只靠这小小的光珠,便把自己与这寒冬、这山林、这万物,紧紧连在了一起,像藤蔓缠着老树,自然而然,却又密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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