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十点，叶氏集团顶层的董事会会议室。
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光可鉴人，映照着窗外浦东林立的高楼和灰蒙蒙的天空。空气凝重，落针可闻。各位董事均已就座，目光或直视，或低垂，或悄然打量着主位上那个神色平静的男人。
叶憬然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装，后背的伤让他无法像往常那样完全靠在椅背上，但挺直的脊梁和锐利的目光，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压迫感。他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会议室每一个角落：
“开始吧。关于集团未来三年核心战略方向调整，及相应的人事资源优化配置。”
他没有抛出具体的调整方案，而是先让战略部分析部的负责人，用冰冷的数据和图表，展示了集团在伊万诺夫事件冲击下暴露出的结构性脆弱，以及在新能源、人工智能等新兴领域布局的滞后。每一个下滑的箭头，每一个被竞争对手甩开的百分比，都像一记记无声的耳光，抽在那些安于现状、甚至暗中掣肘的董事脸上。
周董坐在叶憬然左手边第三个位置，面色有些发青，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面前的议程文件边缘。他几次想开口打断，提出质疑，但在叶憬然那看似平淡、实则洞悉一切的目光扫过他时，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他感觉到，今天的会议，绝非讨论战略那么简单。
果然，在战略汇报结束后，叶憬然没有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直接将话题转向了“人事资源优化配置”。
“战略的落地，依赖于高效的执行。而执行的保证，在于人。”叶憬然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周董身上，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千钧之力，“近期，集团内部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一些与核心战略背道而驰的行为，甚至……试图引入外部干扰，动摇军心。”
会议室的空气瞬间冻结。
周董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叶憬然没有点名，但他接下来的话，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了周董的防线：“我认为，一个成熟的商业组织，必须具备自我净化的能力。对于跟不上集团发展步伐，甚至试图阻碍集团前进的……无论其资历多老，位置多高，都必须进行‘优化’。”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锁定周董：“周董，你在集团服务多年，对欧洲市场尤其熟悉。集团正在考虑加大对东欧清洁能源领域的投资，但那边的关系错综复杂，需要一位德高望重、且……身家清白、毫无瑕疵的元老去坐镇协调。我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明升暗降！
调离权力中心，发配到刚刚经历伊万诺夫风暴、局势未明的东欧！这哪里是重用，分明是流放！
周董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叶总，我……我在总部还有很多工作……”
“总部的工作，自然会有人接手。”叶憬然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至于你手头正在进行的几个项目，我会让Arthur协助你完成交接。我相信，以周董的能力，定能在东欧为集团开疆拓土。”
他说话的同时，目光若有似无地瞥了一眼周董面前那份空白的笔记本。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夫人那些“不合规”的收藏流水，是希望我在这里拿出来大家鉴赏一下，还是你乖乖接受安排？
周董如同被掐住了七寸的蛇，瞬间瘫软在座椅上，面如死灰。他明白了，叶憬然什么都知道了，而且手里握着他无法反抗的把柄。任何挣扎，都只会让自己死得更难看。
会议室内一片死寂。其他董事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他们看着主位上那个杀伐决断、毫不留情的年轻掌舵人，心中凛然。这场看似讨论战略的会议，实则是一场不动声色的清洗。叶憬然用最“体面”的方式，清除了内部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同时也向所有人宣告——他依然是那个不容挑衅的王者，伤势并未影响他的獠牙，反而可能让他更加警惕和冷酷。
“既然没有其他意见，那么此项人事变动，即日生效。”叶憬然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散会。”
他率先起身，无视身后各异的目光和周董灰败的脸色，步履沉稳地走出了会议室。后背的伤口在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后，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他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回到办公室，Arthur立刻跟了进来，低声道：“叶总，周董那边……”
“让他尽快交接。”叶憬然脱下西装外套，松了松领带，走到窗边，“盯着他，别让他临走前再玩什么花样。”
“明白。”
处理完公事，叶憬然才感到一阵深沉的疲惫袭来。他靠在办公桌上，揉了揉眉心。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晚发来的信息，问他晚上是否回家吃饭。
他回复了一个“回”字。
当他晚上推开家门时，一股熟悉的、温暖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知曦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抱住他的腿。苏晚从厨房探出头，对他温柔一笑。
而餐厅的灯下，孟清如竟然也在。她没有坐在轮椅上，而是坐在餐桌旁，面前摆着几碟看起来清淡却精致的小菜。看到叶憬然进来，她显得有些局促，双手放在膝上，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妈说……她今天感觉好些，想试着一起吃饭。”苏晚走过来，轻声解释，语气自然，仿佛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叶憬然的目光落在母亲身上，又扫过桌上那几碟明显不是保姆手艺的清淡小菜——一道鸡茸玉米羹，一道清蒸鲈鱼，一道白灼菜心。都是极考验火候和食材本味的菜式，也是……他很多年前，偶尔回家吃饭时，会多动几筷子的菜。
他沉默地洗了手，在餐桌主位坐下。
知曦叽叽喳喳地讲着幼儿园的趣事，苏晚微笑着给她夹菜，偶尔和孟清如低声交谈几句康复的注意事项。孟清如大部分时间沉默着，只是偶尔在苏晚问及菜品咸淡时，才会低声回应一两句，目光却始终不敢与叶憬然对视。
叶憬然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那碗看起来清淡无油的鸡茸玉米羹，送入口中。温度适中，玉米的清甜和鸡茸的鲜嫩完美融合，入口即化，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家”的细腻滋味。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吃着。
孟清如偷偷抬起眼帘，飞快地瞥了一眼儿子用餐的姿态，看到他似乎并不排斥，甚至比平时多喝了半碗羹时，她那一直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毫米。
没有言语的感激，没有激动的和解。
只有这一桌精心准备却故作寻常的饭菜，和一个沉默品尝的动作。
商场上的雷霆手段，与家庭里无声的试探，在这一刻，构成了叶憬然归国后，最真实也最复杂的画卷。
汤的滋味，清淡，却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图弥补的暖意，悄然熨帖着冰冷的过往与疲惫的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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