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的火光在身后熊熊燃烧，将半个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松井机场，这座盘踞在平原上的钢铁怪兽，此刻正被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撕成碎片。
“撤！快撤！鬼子上来了！”
“所有人都跟上！不许掉队！”
林啸天带着不足两百人的敢死队，如同黑夜中的一群幽灵，从燃烧的地狱中杀出，朝着预定的撤退路线亡命狂奔。他们的身后，是潮水般涌来的日军，刺耳的警报声、疯狂的咆哮声和密集的枪声交织成一片死亡的交响乐。
“团长！东面、南面都有鬼子上来了！他们想包抄我们！”侦察股长李剑一边奔跑，一边对着步话机嘶吼，他的声音因为剧烈的喘息而断断续续。
“让他们来！”林啸天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在混乱的战场上，如同定海神针，“所有人都听我的命令！目标，前方三里外的‘一线天’峡谷！那里是我们第一个预设阵地！”
“哒哒哒哒哒——！”
一串机枪子弹擦着王虎的头皮飞了过去，将他身旁的一棵小树拦腰扫断。
“他娘的！狗日的追得真紧！”王虎回头吐了口唾沫，端起一挺歪把子，对着身后就是一梭子，“弟兄们！跑快点！别让团长等急了！”
“一线天”是一条天然形成的狭窄峡谷，两侧都是陡峭的石壁，唯一的通道只容得下三四个人并行，是绝佳的阻击地点。
“快！快！快！”
当敢死队的最后一名队员冲进峡谷时，林啸天立刻下达了命令。
“王虎！你带一营的人，上左边山壁！李振！你带三营，上右边！机枪组，把所有歪把子都给我在峡谷口架起来！炮兵连，掷弹筒给我准备好！”
“是！”
战士们没有任何犹豫，迅速攀上两侧的石壁，占据了有利地形。一挺挺轻机枪的枪口，黑洞洞地从岩石缝隙中伸出，对准了峡谷的入口。
“记住！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开枪！”林啸天亲自抱着他的狙击步枪，选择了一个视野最好的位置，“把他们放近了打！我们要用最少的子弹，造成最大的杀伤！”
仅仅过了不到五分钟，大批的日军追兵就出现在了峡谷口。为首的是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日军佐官，他挥舞着指挥刀，疯狂地叫嚣着。
“冲进去！抓住他们！死活不论！”
“杀鸡给给！”
数百名鬼子端着三八大盖，如同闻到血腥味的狼群，嚎叫着冲向了“一线天”的入口。
“五十米！”
“四十米！”
“三十米！”
李剑趴在林啸天身边，死死地盯着越来越近的敌人，紧张地报告着距离。
当第一个鬼子踏入峡谷二十米范围的瞬间，林啸天冰冷的声音响起。
“打！”
“哒哒哒哒哒——！”
“砰砰砰！”
“轰！轰！”
埋伏在两侧山壁上的所有火力，在同一时间瞬间爆发！六七挺轻机枪组成的交叉火力网，如同死神的镰刀，疯狂地切割着拥挤在峡谷口的日军！手榴弹和掷弹筒的榴弹，更是如同冰雹一般，精准地砸进了密集的敌群中！
“啊——！”
“呃啊！”
冲在最前面的鬼子，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成片地扫倒在地。狭窄的峡谷口，瞬间变成了血肉磨坊。后面的鬼子想退，但被后面涌上来的人堵住，想冲，又被迎面而来的弹雨打成筛子。
“砰！”
林啸天冷静地扣动了扳机。那个还在马上叫嚣的日军佐官，脑袋如同西瓜一样爆开，红白之物溅了一地。
失去了指挥，又遭到了迎头痛击，鬼子的第一波冲锋，在付出了近百具尸体的代价后，狼狈地退了下去。
“干得漂亮！”王虎兴奋地捶了一下身边的岩石。
“别高兴得太早！”林啸天冷冷地说道，“鬼子吃了亏，下一波进攻肯定会更猛！所有人，检查弹药，准备战斗！”
果不其然，仅仅休整了十分钟，鬼子的第二波进攻就来了。这一次，他们学乖了，不再盲目冲锋，而是架起了掷弹筒和重机枪，开始对峡谷两侧的山壁进行火力压制。
“轰！轰！”
“哒哒哒哒！”
榴弹在敢死队员们身边不断爆炸，碎石四处飞溅。机枪子弹打在岩石上，迸射出耀眼的火星。
“隐蔽！注意隐蔽！”林啸天大声吼道。
一个年轻的战士躲闪不及，被一颗榴弹的破片击中了胸口，哼都没哼一声，就从山壁上滚了下去。
“小六子！”他身边的战友悲愤地嘶吼着。
“还击！给我还击！”王虎双眼通红，端起机枪对着山下的鬼子疯狂扫射。
战斗进入了最残酷的对耗阶段。敢死队员们凭借着有利地形，一次又一次地打退了敌人的进攻。但他们的人数和弹药，也在急剧地消耗。
“团长！我们弹药不多了！最多再顶十分钟！”李振的声音从步话机里传来。
“十分钟，足够了！”林啸天看了一眼已经开始泛白的天空，“命令！各单位交替掩护，从峡谷后方撤退！目标，二号预设阵地，青龙河！”
“警卫连！跟我殿后！”
“是！”
敢死队主力开始边打边撤，而林啸天则带着警卫连，利用峡谷复杂的地形，和追击的鬼子玩起了捉迷藏，死死地拖住了他们前进的脚步。
当林啸天带着最后一批殿后部队撤出峡谷时，他的警卫连已经伤亡了近三分之一。
“走！快走！”
他们一路狂奔，终于在天亮时分，赶到了十几里外的青龙河畔。这里河面宽阔，水流湍急，对岸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正是他们预设的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阻击阵地。
“王虎！李振！你们立刻带主力渡河！进入对岸的森林！快！”林啸天指着河对岸命令道。
“团长！那你呢？”王虎急了。
“我带狙击小组和剩下的警卫连，在这里再拖他们半个小时！”林啸天指着河边的一片乱石滩，“这里视野开阔，正好是我们狙击手发挥作用的地方！”
“不行！团长！你必须先走！我们来殿后！”李振和王虎异口同声地吼道。
“这是命令！”林啸天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的任务，是把大部分弟兄安全地带回去！如果主力部队出了事，我们今晚的牺牲就全白费了！执行命令！”
王虎和李振咬着牙，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看着林啸天，最终，还是敬了一个军礼。
“是！”
大部队开始紧急渡河，而林啸天则带着剩下的不到三十人，在河滩上迅速布下了最后一道防线。
很快，鬼子的追兵出现在了河对岸。
“他们在那里！别让他们跑了！”
“砰！”
回答他们的，是林啸天精准的狙击。一名正在挥舞指挥刀的鬼子军官，应声倒地。
“砰！砰！砰！”
狙击小组的其他成员也相继开火。每一个企图靠近河岸架设机枪的鬼子，都成了他们的活靶子。
鬼子被这神出鬼没的狙击打得抬不起头来，只能趴在地上，与林啸天等人展开远距离对射。
一时间，宽阔的青龙河两岸，枪声大作。
子弹在水面上激起一道道白色的水柱。林啸天身边的战士，也不断有人中弹倒下。
“团长！主力已经全部渡河了！我们也快撤吧！”李剑焦急地喊道。
林啸天看了一眼河对岸，确认王虎和李振已经带着部队进入了森林，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撤！”
他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
“把所有手榴弹都给我扔出去！然后跳河！”
剩下的十几名战士，将身上所有的手榴弹拧开盖，奋力扔向了对岸。
“轰隆隆——！”
一连串剧烈的爆炸，在对岸的鬼子阵地上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也为他们的撤退，争取到了最后宝贵的时间。
“跳！”
林啸天第一个跳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里。剩下的战士也纷纷跟着跳了下去，借着湍急的水流，向对岸游去。
“八嘎！射击！给我射击！”对岸的鬼子气急败坏地对着河面疯狂扫射。
冰冷的河水里，不断有血花绽开。
当林啸天挣扎着爬上对岸时，跟着他一起跳河的十几名战士，只剩下了七八个人。
他们甚至来不及喘口气，就立刻钻进了茂密的森林。
身后，是鬼子无能狂怒的枪声和叫骂声。而前方，是未知的密林和回家的希望。
傍晚，万山根据地。
当林啸天带着这支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的队伍，出现在根据地门口时，留守的政委赵峰和所有战士都冲了出来。
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看着他们脸上的伤疤和疲惫，赵峰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回来了……你们终于回来了……”
林啸天看着前来迎接的战友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挺直了几乎要散架的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沙哑的嘶吼。
“清点……人数！”
“报告团长！”王虎上前一步，声音哽咽，“敢死队出征二百人，现在……现在回来的，一百三十七人……”
六十三个鲜活的生命，永远地留在了那个燃烧的夜晚。
林啸天闭上了眼睛，两行滚烫的泪水，顺着他满是硝烟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胜利的代价，是如此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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