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气还没散尽，“福运运输公司”院里已经车来车往了。
林有福正拿着调度单安排任务，大哥大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有福老弟……救个急！”包工头张万森的声音火急火燎。
“马家川拉两车细沙，今天封顶等着用……”
林有福皱起眉头：“张老板，马家川前几天下暴雨，路都冲坏了，不好走啊！”
“帮帮忙……洋灰都准备好了，就等沙子……运费我给双倍！”张万森几乎在哀求。
林有福沉吟片刻，还是应下了。他环顾院子，目光落在正在指导新手司机的黄永发身上。运输队他这个“老司机”技术最好，经验最丰富。
“老黄！”林有福走过去，拍着黄永发的背。
“跑趟马家川给张老板拉运两趟沙石，别人去我不放心。”
黄永发咧嘴一笑：“啥路咱没走过？放心吧！”
“带个徒弟押车？”林有福有些不放心。
“不用！让他们跑好长途，这趟一脚油的事。”
看着黄永发自信的背影，林有福右眼皮突然跳了几下。他追上去又叮嘱：“路上慢点，那边路况不好。”
黄永发摆摆手，跳上双桥货车。阳光照在他花白的鬓角上，这个开了半辈子车的“老司机”，浑身都透着沉稳。
马家川的沙场里，装载机轰鸣着往车上装沙。装车工看着越堆越高的沙堆，担心地问：“黄师傅，装太多了吧？”
“没事……装……继续装！”黄永发拍拍车门。
“这车皮实……吃得住！”
“相比于别人改装过的百吨王，拉运这点沙石算什么？”黄永发心想。
车开出沙场时，沉重的车厢压得钢板“吱呀”作响。黄永发熟练地打着方向盘，哼着小调。这条路他闭着眼都能开过去，哪里有个坑都记得清清楚楚。
但是，一场暴雨过后，发了洪水，将路吹的坑坑洼洼。在一个急转弯处，原本坚实的路面被洪水掏空了大半。黄永发刚要打方向，左前轮突然“砰”地爆了胎。
失控的货车像脱缰的野马，猛地栽进路旁的大坑里。驾驶室瞬间变形，黄永发的腿被死死卡住，钻心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
“救命……”他虚弱地呼喊着，但荒郊野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根本没人应答。鲜血顺着裤腿流淌下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公司的大院里，林有福来回踱步，不停掐表看时间。四个小时过去了，按理早该返回了。张万森又打来催货电话，林有福的心沉了下去。
“遭了……老黄肯定出事了！”他跨上摩托车就往马家川赶。
一路上，林有福的心越揪越紧。直到看见前方围着一群人，担架上那个熟悉的身影让他浑身发冷。
“老黄！”林有福冲过去，看到黄永发苍白的脸和血肉模糊的腿，声音都在发颤。
黄永发虚弱地睁开眼：“有福……我对不住……车……车陷进了坑里……”
“别说话……医院……快去医院！”林有福红着眼睛吼道。
县人民医院的急诊室里，医生检查后直摇头：“胫腓骨粉碎性骨折，神经损伤严重……以后怕是开不了车了。”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林有福心上，他想起黄永发说起开车时眼里都闪着的光，想起这个老司机手把手教新人的耐心，车就是他的另一个家，叫他不开车，那还不跟要了他的命一样！
“用最好的药……给他用最好的药……”林有福对医生说。
“钱……钱不是问题，一定要保住他的腿！”
“我们尽力而为吧！”医生回应了一句。
安顿好黄永发，林有福立即调车给张万森送沙。然后又返回医院，守在手术室外整整六个小时。
术后醒来，黄永发第一句话就是：“车……车怎么样？”
“车没事！”林有福握紧他的手，这个“老司机”先不关心自己的腿，倒关心起车来了。
“老黄，医生说……你的腿保住了，但打了钢板，以后怕是开不了车了！”
黄永发听后，眼神里满是落寞。
他老泪纵横：“有福……我废了……”
“胡说！”林有福提高声音。
“车开不了，以后你就当教练，带徒弟，公司给你养老！”
黄永发沉默了一会，感叹道：“都怪我太自信了……”
林有福拍拍他的手，宽慰道：“事情既然发生了，就不要自责了，先养好伤……”
运输队的司机们听说老黄受了伤，都自发来看望他。
“有福仁义，咱们跟着他干放心！”
夜里，林有福独自坐在办公室，看着车队值班表发呆。桌上摆着新制定的《安全运输守则》，第一条就是“严禁超载”。
他知道，上一世这个时候交警对道路交通运输查的不严，很多大货车为了能多拉货，“百吨王”比比皆是。
超载引发的交通事故也多，压坏桥梁，翻车不胜枚举。
他自己的运输队，宁愿少赚点钱，也要把安全放在首位。死过一回的林有福比谁都知道生命的宝贵。
“老板！”新司机陈金山红着眼圈进来。
“黄师傅以后还能不能开车了？”他对黄永发有着师徒情谊，自己的开车技术，是黄师傅手把手教出来的。
“难说？得看以后的恢复情况！”
林有福怔了怔：“医生说粉碎性骨折，大概率开不了车了！”
陈金山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蹲在墙角，蔫巴了下来。
“开不了车，黄师傅能干啥呀？他家儿子闺女上了高中，正是用钱的时候！”
林有福听了陈金山的话很欣慰，心想：“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人品不错，念着师傅的恩情！”
他起身扶起了陈金山：“放心吧，小陈，公司不会亏待老黄……大车开不了了，就当教练，带新人……我养他到退休！”
“真的……”陈金山眼里又有了光芒。
“那还有假！”林有福拍了拍他的肩膀。
运输队的院子里，那辆事故车已经被拖回来，驾驶室上的血迹格外刺目。林有福想起黄永发曾经说过：“车轮一转，黄金万两。”
从现在起，他宁愿少赚些钱，也不要再看到有人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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