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妃崔嫣然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
她仿佛要将积压了十几年的怨毒一口气倾泻出来。
“我只要他死!只要他死!!”
“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管!”
“就算幽州百姓都骂我,就算天打雷劈,我也要拉着他一起下地狱!”
看着她状若疯魔的样子,叶展颜心中暗叹一声。
他知道,单纯的劝解已经无用,这仇恨早已深入骨髓。
眼见对方情绪失控,几乎要瘫软在地。
叶展颜起身,快步上前,在她踉跄时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娘娘,冷静些。”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崔嫣然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反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泪
她眼婆娑地仰头看着他,泣不成声道。
“叶提督,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要帮我的……”
“奴才并未忘记承诺。”
叶展颜扶着她重新坐下,看着她因激动而紧绷的身体和苍白的脸色,心念微动。
如此郁结于心,长久下去,只怕仇未报,人先垮了。
他沉吟片刻,忽然道。
“娘娘,您心神损耗过度,郁气凝结于五脏,长此以往,于寿数有损。”
“奴才略通一些舒筋活络、宁心安神的手法,若娘娘不弃,或可为您稍作疏导,暂缓痛苦。”
崔嫣然此刻心神激荡,浑浑噩噩。
她只觉浑身冰冷又僵硬,闻言也未细想,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叶展颜让她背对自己坐好。
他深吸一口气,运起一丝柔和的内息于指尖。
他的手法并非寻常按摩,而是蕴含了内家真气的疏导之术。
指尖精准地落在崔嫣然颈后、肩胛等几处关键穴位上,或揉或按,或轻或重。
起初,崔嫣然还因身体的接触而有些僵硬。
但很快,一股温和暖流便顺着叶展颜的指尖,缓缓渗入她冰冷的四肢百骸,驱散了那蚀骨的寒意和紧绷感。
那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舒爽,仿佛淤塞多年的河道被悄然疏通。
随即,那僵硬的筋骨得以舒展,连带着积压在心口的巨石似乎也松动了几分。
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极轻、带着颤音的喟叹。
随即那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甚至不自觉地微微向后靠去,更加贴近那带来温暖和舒适感的源头。
叶展颜全神贯注,以内力引导着她紊乱的气息。
他能感觉到手下这具身体从最初的僵硬抗拒,到逐渐柔软,甚至开始无意识地配合他的力道。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属于成熟女子的体香与泪水混合的微妙气息。
良久,叶展颜缓缓收功,指尖离开她的身体。
崔嫣然仿佛从一场深沉而舒适的梦中醒来,慵懒地睁开眼。
她感觉浑身暖洋洋、软绵绵的,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轻松和舒畅。
心中的狂躁和怨恨,似乎也被那温和的内力暂时抚平、驱散了许多。
她转过身,看向叶展颜。
此刻的叶展颜,在她眼中不再是那个权倾朝野、杀伐果断的东厂提督。
而是将她从无边痛苦和冰冷中暂时解救出来的……男人。
他面容俊逸,眼神专注,那双能断人生死的手,方才却带给了她极致的安抚与慰藉。
一种异样的情愫,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缠绕上她的心头。
那眼神,不再是纯粹的绝望和仇恨,而是混合了感激、依赖,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危险的悸动和渴望。
脸颊上甚至飞起了一抹不同于激动时的、淡淡的红晕。
“叶……叶提督……”她的声音带着事后的绵软和一丝沙哑,“多谢你……”
叶展颜对上她那明显变得不对劲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凛。
他本意是安抚其情绪,以免她做出不理智之事,但这效果……似乎有些过头了?
他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恢复了平日的疏离语气。
“娘娘感觉好些便好。”
“燕王之事,还需从长计议,望娘娘保重身体,勿要再过于激动。”
崔嫣然却仿佛没听到他后面的话,只是痴痴地看着他,那眼神黏稠得几乎化不开。
叶展颜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这麻烦,看来是非但没解决,反而可能惹上了新的……
于是,他忙不迭拱了拱手。
“军中还有事务,奴才先行告退。”
说完,不等崔嫣然回应,他便转身快步离去,那背影竟有几分像是落荒而逃。
凉亭中,只剩下崔嫣然一人。
她抚摸着方才被叶展颜按揉过的地方。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温暖有力的触感。
她望着叶展颜消失的方向,眼神迷离,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诡异的、带着希望和占有欲的笑容。
燕王……似乎不再是她生命中唯一的目标了。
就在叶展颜与燕王各怀心思、相互周旋算计之际。
遥远的匈奴王庭内,一场决定未来北疆局势走向的会议,正在一片肃杀而压抑的气氛中召开。
巨大的穹庐王帐内。
牛油火把燃烧,发出噼啪的声响,映照着匈奴王挛鞮冒顿那张因愤怒和失败而扭曲的脸庞。
落鹰峡的惨败,八万精锐的折损,如同一条毒蛇日夜啃噬着他的心脏。
右谷蠡王挛鞮去卑狼狈逃回,带回来的消息更是雪上加霜!
平北城之围已解,叶展颜用兵如神,周军士气正盛。
“耻辱!这是天神庇佑的大匈奴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挛鞮冒顿猛地将手中的金碗砸在地上,醇厚的马奶酒溅了一地。
他咆哮着,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
“召集各部所有能上马的男人!”
“带上你们的弯刀和弓箭!”
“本王要亲自踏平平北城,用叶展颜和那个狗屁燕王的头颅,来祭奠我们死去的勇士!”
帐内各部首领们群情激愤,纷纷以拳捶胸,发出低沉的吼声。
主战的声浪几乎要掀翻王帐的顶盖。
连续的失利让他们憋屈万分,渴望用鲜血来洗刷耻辱。
然而,就在这一片喊打喊杀声中,一个略显苍老但异常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
“伟大的撑犁孤涂单于,请暂息雷霆之怒。”
众人循声望去,开口的是坐在角落里的老谋士呼衍圭。
他并非匈奴本部贵族,而是早年从中原掳来的汉人学者后代。
因其足智多谋,渐受匈奴王重用。
挛鞮冒顿眉头紧锁,不耐烦地道。
“呼衍圭,你有什么话要说?”
“若是劝本王忍耐,就趁早闭嘴!”
呼衍圭不慌不忙地抚胸行礼,缓缓开口说道。
“单于,我军新败,士气受挫,周军则气势正盛,且那叶展颜狡诈如狐,善于利用地利。”
“此时若再兴大军,硬碰硬,即便能胜,也必是惨胜,恐伤及我匈奴根基。”
他顿了顿,观察着单于的脸色,继续道。
“再者,汉人有一句话,叫‘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强攻,乃是最下之策。”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
挛鞮冒顿虽然暴躁,但也并非完全听不进意见。
尤其是呼衍圭过往的计策确实帮过他不少。
呼衍圭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压低了声音,却让帐内所有人都能听清。
“用兵,不如用计。”
“我们可以效仿古人,行‘鸿门宴’之策!”
“鸿门宴?”
挛鞮冒顿和其他首领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正是!”
呼衍圭眼睛闪烁着精光,非常有耐心的解释说道。
“我们可以派遣使者,向大周皇帝请求和亲,并表示愿意在平北城签订永久和平的盟约。”
“我们匈奴将派出身份尊贵的公主,以示诚意。”
“大周皇帝为了彰显天朝上国的气度,以及尽快稳定北疆,必然会同意。”
“届时,签订盟约之时,大周的皇帝特使、幽州的重要官员,包括那个叶展颜、燕王,必定会齐聚平北城……”
他话未说完,但帐内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一股阴冷而危险的气息在王帐中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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