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从梁上坠落的物件,悄无声息地没入蓬松的稻草堆,只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萧瓷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
是什么?
毒药?暗器?还是……别的什么?
她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目光死死锁住那片稻草,仿佛那里盘踞着一条毒蛇。
时间仿佛凝滞。
佛堂里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奔流声。
等了许久,没有任何后续的动静。没有第二件东西落下,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梁上之人,似乎扔下这东西后,便再次归于沉寂,或者说,离开了?
萧瓷不敢有丝毫大意。她维持着原有的姿势,又等待了漫长的一刻,确认再无异样后,才极其缓慢地、一点点挪动过去。
她的动作轻缓得像是在接近一枚一触即发的炸弹。
终于,她的手指触碰到了那个坠物所在的稻草。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拨开干燥的草茎。
一枚小小的、深色的物件显露出来。
不是预想中的凶器或毒药。
那似乎是一块……木头?颜色深褐,质地紧密,只有小指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边缘圆润,像是被人长期摩挲把玩过。上面似乎还刻着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辨认的纹路。
这是什么意思?
萧瓷用指尖捻起那块小木片,入手微沉,带着一种奇特的温润感,隐隐还有一丝极淡的、说不清的草木香气。
警告?信物?还是……随手丢弃的垃圾?
她翻来覆去地查看,那细微的纹路似乎组成了一个模糊的图案,但她完全看不懂。这莫名其妙的物件,比直接的危险更让她感到不安。
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人,行事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她根本无法揣测其意图。
这种失控感让她极其不适。
将小木片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木头硌着皮肤。她退回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坐下。
敌暗我明,信息严重不对称。这样下去太被动了。
她不能一直待在这个冰冷的佛堂里,像一只被困的兽,等待不知何时会落下的铡刀,或者依赖一个来历不明者的“馈赠”。
她必须主动出击,打破这个僵局!
至少,要改善眼前的生存环境,获得更多的活动空间和信息渠道。一直被困在这里,她什么都做不了。
一个大胆的、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迅速成型。
赌一把!
就赌那位高高在上的父亲,镇国公萧鼎天,对他这个“污点”女儿,还存有最后一丝微末的、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在意”。
或者,更实际点说,赌他还要顾及镇国公府的颜面,不能让一个庶女不明不白地死在这佛堂里,落人口实。
如何赌?
装病卖惨效果有限,钱婆子之流根本不会在意她的死活。
那就……来真的!
深秋夜寒,佛堂四壁漏风,冰冷刺骨。她身上只有单衣,伤口未愈,身体虚弱……这一切,都是现成的条件。
只要……让自己病得更重一些。
重到足以惊动上面的人。
重到让那些试图让她“静心”至死的人,不得不有所顾忌!
风险极大。风寒在古代足以要命,尤其是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她很可能玩火自焚。
但比起坐以待毙,或者被那神秘的梁上人不知意图地操控,她宁愿冒险一搏!
富贵险中求,生机,亦然!
下定决心,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坚定。
她不再犹豫。
当天晚上,哑婆依旧偷偷送来温水和食物。萧瓷像往常一样接过,低声道谢,甚至比平时显得更沉默温顺了些。
哑婆似乎察觉到她情绪有些低落,担忧地多看了她两眼,比划着问她是不是伤口还疼。
萧瓷摇摇头,勉强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哑婆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门一关上,萧瓷脸上的温顺瞬间褪去。
她走到佛堂漏风最厉害的那扇破窗下,那里是冷风灌入的主要通道。她毫不犹豫地将哑婆送来那壶温水的绝大部分,缓缓地、均匀地泼洒在自己的前襟和袖子上。
冰冷的布料瞬间湿透,紧贴在皮肤上,刺骨的寒意立刻渗透进来,激得她浑身一颤,牙齿格格作响。
但这还不够。
她咬紧牙关,直接席地而坐,背靠着那冰冷的、不断渗入寒风的墙壁,任由那湿透的衣衫汲取身体里本就可怜的热量。
冷。
难以形容的冷。
像是无数根冰针扎进骨头缝里,血液都快要凝固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伤口在寒冷刺激下也开始突突作痛。
她抱紧自己,蜷缩成一团,努力忍受着这自找的折磨。脑海里一遍遍回想穿越以来的种种屈辱,回想生母可能含冤而死的模糊猜测,回想那梁上之人带来的无形压力……
恨意和不甘如同最好的燃料,支撑着她对抗生理上的极度不适。
不能睡过去……睡着了可能就真的醒不过来了……
她要的是一场可控的重病,而不是真的把自己冻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她的嘴唇渐渐失去血色,变得青紫。脸颊却反常地开始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头变得昏沉沉重,视线开始模糊…
就是现在!
她挣扎着,用最后一点力气,艰难地挪回那个铺着干稻草的角落,将自己埋了进去。湿冷的衣服紧紧裹在身上,反而加速着热量的流失。
她开始感觉到一阵阵的发冷,接着又转为燥热,冷热交替,意识逐渐模糊…
最后的念头是:赌局……开始了…
…
再次有意识时,是被剧烈的头痛和喉咙撕裂般的干痛唤醒的。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放在火上烤,浑身滚烫,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酸痛。呼吸灼热,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吞下刀片。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四周的景象都在旋转。
“……怎么烧得这么厉害?!”一个略显惊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乎是钱婆子。
“我……我哪知道?昨天送来还好好的…”另一个声音辩解着,带着不安。
“赶紧去回禀管事妈妈!这要出了事,咱们可担待不起!”
混乱的脚步声,惊慌的低语声…
萧瓷心中闪过一丝微弱的清明——成功了…
她努力地想睁开眼,想看看情况,但最终只是无力地掀动了一下眼皮,便再次陷入昏沉之中。
…
再次醒来,是被一股苦涩至极的药味呛醒的。
她发现自己依旧躺在稻草堆里,但身上似乎多了一件破旧的、散发着霉味的薄棉被。一个穿着体面些的婆子正不太耐烦地试图给她灌药。
“醒了?醒了就自己喝!真是麻烦!”那婆子见她睁眼,没好气地把一个药碗塞到她嘴边,动作粗鲁。
是沈氏院里有头脸的管事妈妈,姓赵。
萧瓷艰难地偏开头,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满脸通红,看上去随时会背过气去。
赵妈妈嫌弃地往后躲了躲,生怕被传染似的,眉头拧得死紧:“作死啊!赶紧喝了!府医开了方子,真是便宜你了!”
府医来过了?
萧瓷心中微动。能请动府医,说明至少沈氏表面功夫还得做,怕她真死了。
她喘着气,用尽全身力气抬起颤抖的手,想去接碗,却虚弱得根本拿不稳,碗里的药汁洒了不少出来。
“废物!”赵妈妈骂了一句,只得捏着她的鼻子,粗暴地把剩下的药灌了下去。
苦涩的药汁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味冲入喉咙,萧瓷被呛得又是一阵猛咳,眼泪都逼了出来。
赵妈妈灌完药,像是完成了一项极其厌恶的任务,把碗一扔,对旁边噤若寒蝉的钱婆子吩咐道:“看着点!别真断了气!”
说完,便帕子掩着口鼻,匆匆走了。
钱婆子脸色发白,看着烧得满脸通红、气息微弱的萧瓷,眼神复杂,既有厌恶,也有一丝恐惧。她可不想摊上人命官司。
接下来两天,萧瓷一直处于高烧昏沉的状态。药被按时送来,但送药的人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吃食也略微好了些,至少有了点稀薄的米粥。
她知道,她这场豪赌,初步起了效果。至少,那些人不敢再明目张胆地让她立刻死掉了。
但,这还不够。
她要见的,不是这些婆子丫鬟。
第四天夜里,她的高烧退去一些,转为持续的低烧,人稍微清醒了些,但依旧虚弱不堪,咳嗽不止。
夜深人静时,哑婆又悄悄来了。
看到萧瓷病成这副模样,哑婆眼圈立刻就红了,手足无措地比划着,满是心疼和责备,怪她怎么不小心病成这样。
萧瓷虚弱地对她笑了笑,比划着:“婆婆,我冷……好想喝一口热热的糖水……小时候生病,娘亲都会给我喝……”
她说着,眼角滑下一滴泪,混着因发烧而湿漉漉的鬓发,显得格外可怜无助。
哑婆看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重重叹了口气,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示意她等着。
哑婆走后,萧瓷强撑着的精神松懈下来,再次陷入昏睡。
她不知道,哑婆并没有去厨房找糖——那东西不是她能轻易拿到的。而是蹒跚着走到了佛堂附近一处僻静的院墙边,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狗洞。
哑婆费力地蹲下身,将一枚小小的、用破布包着的铜板,顺着狗洞塞了出去,外面似乎有人接应,低声交谈了几句…
…
翌日下午。
佛堂的门被再次推开。
来的不是送药的婆子,而是一个穿着青色绸缎坎肩、面相精明的中年男子,是外院的一个小管事,姓孙。他身后跟着惴惴不安的钱婆子。
孙管事皱着眉头,用手帕捂着鼻子,打量了一下病恹恹的萧瓷,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三小姐,您身子不适,底下人伺候不周,国公爷已经知道了。特让小的来瞧瞧,缺什么短什么,您只管说,养好身子要紧。”
他的语气算不上多恭敬,但至少维持了表面的客气,话里话外透出的意思更是让旁边的钱婆子脸色一白。
国公爷……知道了?!
萧瓷心中猛地一凛,赌对了!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挣扎着想坐起,却无力地跌回去,气息微弱,断断续续道:“劳……劳烦管事……回禀父亲……女儿……女儿无事……只是夜间风寒……不敢……不敢惊扰父亲…”
她越是表现得懂事怯懦,越是衬得底下人苛待狠毒。
孙管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脸上却堆起笑:“三小姐哪里话,您安心养着便是。”他转头对钱婆子沉下脸,“仔细伺候着!再出纰漏,仔细你们的皮!”
钱婆子吓得连连称是。
孙管事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匆匆离去,像是多待一刻都嫌晦气。
门重新关上。
萧瓷瘫在草堆里,浑身被虚汗湿透,肺部像破风箱一样拉扯着疼痛。
但她的眼底,却燃起了一簇幽深的、跳动的火焰。
第一步,成了。
她终于,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重新进入了那位父亲的视线。
哪怕只是一瞥。
…
夜深人静。
低烧依旧缠绵,咳嗽时肺部针扎般疼痛。
但萧瓷的意识却异常清醒。
她回想着孙管事的话,揣摩着那位未曾谋面的父亲的心思。
就在她思绪纷杂之际——
“咔。”
一声极其轻微的、熟悉的瓦片松动声。
从房梁之上传来。
萧瓷的呼吸骤然一停!
他(她)……又来了!
在这个她刚刚惊动了国公之后的关键时刻!
这一次,那双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会看到什么?又会作何想?
萧瓷猛地攥紧了手心。
那枚温润的、带着奇异香气的小木片,正紧紧贴着她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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