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的朱门在身后闭合,那一声轻响,却似重锤敲在萧瓷心上。殿外天光刺目,她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蔓延至四肢百骸。帝王笑容温和,话语却重若千钧。“兰台秘阁”——这看似恩赏的职位,实则是将她置于聚光灯下,也是投向她深渊的一块问路石。
引路的太监沉默得像一抹影子,将她带至皇宫深处一个极僻静的院落。没有牌匾,只有两名眼神锐利如鹰、气息沉凝的带刀侍卫守在不起眼的乌木门前,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才无声让开。
推门而入,并非想象中的书库景象。院内青石板铺地,干净得近乎肃杀。一座二层小楼矗立其中,门窗紧闭,沉默而压抑。空气里混杂着陈旧纸张、千奇百怪的药材以及一种淡淡的、冰冷的金属气味。几个穿着统一藏青色服饰的人正在忙碌,动作麻利却无声,如同精密器械上的零件。见到她进来,他们只是略一停顿,投来短暂而漠然的一瞥,便又继续手中的活计,没有丝毫迎接上官的殷勤,只有一种习以为常的疏离和审视。
这里没有温度,只有效率。皇帝将她丢进了一个冰冷运转的机器里。
萧瓷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微微颔首,声音平和:“我乃陛下新派来的萧瓷,日后在此理事,有劳诸位了。”
众人这才停下,规矩地行了礼,态度恭敬却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冷漠。一个看似头目的中年宦官上前一步,尖细着嗓子道:“萧大人言重了,奴婢赵全,暂理此处杂务。库房档册皆已备好,大人可随时查阅。” 语气挑不出错,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打量和……轻蔑。
萧瓷只作不见,温声道:“有劳赵公公。初来乍到,诸多规矩尚不熟悉,还需诸位多多提点。我先随意看看。”
她并未急于进入小楼核心区域,而是在赵全略显讶异的目光中,先从外围的架阁库开始,拿起一本看似最无关紧要的《各地物产风土记略》,慢条斯理地翻看起来。姿态放得极低,完全是一副新手摸索、谨慎小心的模样。
接下来的两日,萧瓷表现得异常“安分”。她每日准时到来,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外围库房,翻阅那些看似边缘的档案、地方志、物产录。她甚至虚心向那些老吏请教归档编号的规矩,态度谦和,毫无架子。
暗地里,她的大脑却如同最高效的处理器般全力运转。超时代的知识体系(微纳米空间赋予的医学、化学、数据交叉分析能力)让她能以一种全新的视角审视这些信息。她不再孤立地看一份账目,而是将不同地域、不同年份、看似不相关的记录进行交叉比对。
“岭南贡上的某种特殊黏土,记录用于陶瓷烧制,但同年北方官窑的进项清单里,并无相应的高品质瓷器产出……”
“东海送来的巨蚌珠粉,标注美容圣品,但领取记录里,几次都流向了……钦天监下属的观测台?”
“川蜀进献的几种稀有竹材,说是用于宫廷乐器制作,但其数量和后续工匠的调用记录完全对不上……”
她不动声色,只将这些疑点用只有自己能懂的符号,悄悄记录在一本看似是随手涂鸦的杂记本上。她清晰地感觉到,暗处有几双眼睛一直在观察她,见她每日只是“无所事事”地翻看杂书,那目光中的警惕似乎稍稍放松,转而带上了一丝嘲讽。
萧瓷心中冷笑,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在摸清这里的水有多深、有哪些魑魅魍魉之前,藏拙是最好的盾牌。
黄昏回府,身心俱疲。并非身体劳累,而是精神始终高度紧绷的消耗。
刚入院子,心腹丫鬟便神色凝重地奉上一个不起眼的粗布包:“小姐,门房说是一个小乞丐送来的,指名给您。”
布包入手颇沉。打开,里面是一块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肮脏的灰砖。萧瓷蹙眉,指尖仔细摩挲,发现砖侧有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细缝。她用力一掰,灰砖竟是中空的,里面静静躺着一枚乌黑的、没有任何光泽的铁牌,上面刻着一个极其古怪的、仿佛胡乱缠绕的线条图案,看不出任何意义。
没有只言片语。
谢流云!
萧瓷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用这种绝对隐秘的方式传递此物,意味着他判定她已处于极度危险的环境中,常规通信可能被监视。这枚铁牌是什么?信物?指令?还是……某个秘密的钥匙?他再次以一种她无法拒绝的方式,将她拉入更深的迷雾,同时也传递着一个信息:他知晓一切,并在暗中注视。
这份认知让她脊背发凉,却又奇异地生出一丝不是孤身一战的底气。
几乎同时,另一个丫鬟端着一个小巧的提篮进来,脸上带着笑:“小姐,顾太医今日来给老国公爷请脉,见院角的梅花开了,便采了些最新鲜的,亲手窨制了一小罐梅花清露,说是兑水喝最能舒缓心神,让您试试。”
白瓷小罐,清新雅致。揭开盖子,冷冽清甜的梅花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冲淡了屋内的沉郁之气。顾怀舟的关怀总是这般恰到好处,如雪中送炭,温暖而不逾矩。
案头,一边是那枚来自阴影世界、冰冷沉重的无名铁牌;一边是那罐散发着自然清香、温暖治愈的梅花清露。
一条路通往深不可测的权谋暗战,危险却可能掌握力量;另一条路通往清朗安稳的岁月静好,温暖却可能意味着永远的被动。
萧瓷闭上眼,指尖划过冰冷的铁牌,又轻轻拂过温润的白瓷罐。再睁眼时,眸中所有波澜已被压下,只剩下沉静的决断。
她需要顾怀舟给的这份宁静作为心灵的缓冲,但她更清楚,自己已无路可退。她必须解读谢流云给出的谜题,握住任何可能的力量,在这死局中寻一线生机。
她提笔,写下两张便笺。
给谢流云,只有二字,笔画沉稳:“收到。” 她告知他信号已接到,无需多言。
给顾怀舟,则温和许多:“梅露清甜,劳怀舟费心。近日琐事繁杂,得此物,如见山间明月,心绪顿宁。” 她感谢这份心意,并暗示了自己的疲惫与获得的慰藉。
翌日,“兰台”氛围如常。萧瓷依旧那副温和低调的样子,但在翻看一批新送来的“普通”药材样本时,她的动作慢了下来。
她拿起一块标注为“陈年艾绒”的药包,看似随意地捏了捏,又凑近鼻尖,极其自然地嗅了一下。随即,她微微蹙眉,对旁边一个正在整理药柜的小宦官温和地问道:“这位小公公,我瞧着这批艾绒颜色似乎有些新鲜,不像陈年的?可是我看错了?”
那小宦官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赵全,才低声道:“回……回大人,奴婢也不懂这些,都是按照库房记录收的……”
萧瓷点点头,不再追问,反而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原是我多心了,看来这分辨药材的学问还深得很,还需多看多学。” 她将艾绒放回原处,仿佛只是新手的好奇心发作。
然而,就在刚才那一捏一嗅之间,她已确定——这艾绒绝非陈年,而是用新艾快速熏制做旧的!手法高明,几乎以假乱真,但瞒不过她的感知。更重要的是,这批“假陈艾”的数量不小!
她没有声张,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但她知道,鱼儿开始冒泡了。对方见她几日没有动静,开始按捺不住,用这种试探性的方式,继续他们的勾当,甚至可能是一种挑衅。
她继续“无所事事”地翻看杂书,心中却已飞快计算。这批假艾绒的入库记录、经手人、以及可能流向的地方……一条模糊的线开始在她脑中浮现。
她的按兵不动和“无能”,显然让某些人产生了误判。
当日下午,一份带着隐秘愉悦的密报,被送到了长春宫沈贵妃的手中。
“哦?每日只是翻看杂书,询问些鸡毛蒜皮?”沈贵妃斜倚在软榻上,听着心腹嬷嬷的禀报,唇角勾起一抹讥诮而毒辣的弧度,“本宫还以为是个多了不得的人物,原来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陛下这回怕是看走眼了!”
她心情似乎愉悦了些,纤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扶手:“既然她这么喜欢看‘杂书’,那本宫就再送她些‘好看’的。去,把库里那几箱‘年久受潮’、‘字迹模糊’的旧账,挑些‘无关紧要’的,给她送去。就说……库房狭小,无处堆放,请萧大人‘帮忙’整理归档一下。”
她眼中闪过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再让我们的人,‘不经意’地告诉她,那些可是前朝留下的孤本,珍贵得很,让她……务必‘用心’些。”
那几箱“旧账”,里面埋藏着多少能引火烧身的线索,她再清楚不过。她倒要看看,这个“好奇”的萧大人,有没有那个命和运气,从中“整理”出什么来!
一条裹着糖衣的毒计,悄然送出。
夜色深沉。
萧瓷仍在灯下研究那枚乌铁牌,试图破解那古怪图案的含义,却毫无头绪。窗外寒风呼啸。
突然,她耳廓微动,执笔的手骤然停顿!
不是风!是极其轻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一声几不可闻的鸟鸣?但这寒冬深夜,哪来的鸟?
她瞬间吹灭烛火,隐入黑暗,全身紧绷。
黑暗中,万籁俱寂。只有她的心跳声。
良久,一片轻若无物的羽毛,仿佛被风吹送,竟从窗缝中悠悠飘了进来,打着旋,轻轻落在她摊开的那本记录着疑点的杂记本上。
羽毛洁白,但在灯熄灭前那一瞬,她似乎看到羽杆上,用几乎看不见的细线,系着一个极小、极小的……种子?
屋脊上,那若有似无的气息已然消失。
萧瓷缓缓点燃烛火,指尖微颤地拾起那根羽毛,解下那粒比米粒还小的深褐色种子。
这是什么意思?鸟鸣?羽毛?种子?
她的目光猛地聚焦在那粒种子上!这种形状……她昨日才在一本《南洋异卉图考》的残卷上见过类似的描绘!那是一种极其罕见、据说早已灭绝的毒草的种子!
一股混合着惊悚与明悟的战栗,瞬间席卷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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