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透过薄纱窗帘，将卧室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辛梦璃睁开眼，唇畔不自觉溢出一丝笑意，随即又被刻意的平静压下。今天，是顾宸的生日。
她如同每一个寻常早晨般起身，拿起床头柜上备好的温水一饮而尽，微凉的液体滑过喉间，却无法浇熄心口那份隐秘的炽热。步入洗漱间，镜中映出她精心装扮过的面容，比往日更添几分明艳光彩。她仔细地涂匀了唇釉，指尖因轻微的激动而微微颤抖。早餐桌上，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吐司，眼角余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对面沉默用餐的顾宸。
戒指就在口袋里。 冰冷的金属盒紧贴着大腿，存在感异常清晰。她心里翻涌着激烈的暗流：该如何开口？是先送上戒指，再说出那句盘桓许久、却一直羞于启齿的心意？还是直接拥住他，让身体的温度替代语言？她甚至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晚上的旖旎图景，灯光朦胧，气息缠绵，那对交叠的指环在纠缠的手指间闪烁……这份隐秘的期待如同藤蔓，将她那颗因长久压抑而略显枯萎的心紧紧缠绕。
顾宸安静地吃着早餐，目光在她刻意掩饰却依旧泄露出一丝不同寻常神采的脸上停留片刻。看她举止如常，甚至比前段时间更多了些活力，他紧绷的神经似乎松弛了一瞬。她在干嘛？不像以前那个总带着疏离感的辛梦璃？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涌上心头，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算了，不管怎样，时间到了。那份漫长的、冰冷的时间提醒，终于走到了终点。他想，无论她想做什么，那段裂痕终究无法弥合，结束才是解脱。
当辛梦璃放下刀叉，用餐巾轻轻拭了拭嘴角，唇角微弯正要开口时，顾宸却先她一步站起身。他没有去看她瞬间亮起的期待眼神，径直走到玄关处放置的一个小型行李箱旁。
辛梦璃的笑容僵在脸上，不解地看着他提起箱子走回来。
“你……要走？”她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试探问。
顾宸没有回答，只是从随身文件袋中，抽出一份装订整齐的白纸，动作流畅而没有任何犹豫地，放到了辛梦璃面前的餐桌上。纸张边缘锋利，划过空气发出轻微的“咝”声。
辛梦璃的目光落在纸页顶端的几个黑体大字上——离婚协议书。
她瞳孔骤然收缩，所有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刹那被冻结抽空！大脑一片嗡鸣，餐桌上精心准备的早餐、口袋里温热的戒指、所有关于缠绵的幻想，都被这五个狰狞的黑字击得粉碎。
“你！”
辛梦璃猛地抬头，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因巨大的震惊和随之席卷而来的狂怒而微微发颤。
“你要和我离婚？！”
她的声音尖利地撕裂了清晨虚假的平静。
“顾宸！你又发什么疯！我说了我不会离婚！”辛梦璃近乎失控地站起来，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顾宸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波澜。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瞬间失态的狼狈，眼神深处是一片沉寂的死水。
“辛小姐——”
他刻意拖长的尾调带着一种刻骨的疏离。
“你早就签过字了，现在冷静期已经结束了——”
他的目光扫过墙上无声走动的挂钟。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最后一个音落下，他毫不留恋地转身，拉起手边的行李箱，甚至没有再留下多余的一瞥，迈步走向门口。那行李箱滚轮碾压地板的声响，沉重地碾过辛梦璃的心。
“等一下！你站住！”
辛梦璃大喊，但回应她的只有门扉重重合上的闷响。
冰冷的关门声像一记重锤，彻底将她击垮。
客厅里只剩下她粗重的喘息和无边的死寂。她浑身颤抖着，扑到餐桌前，抓起那份协议，难以置信地将那沓白纸翻得哗哗作响。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角落，直到——
在签名栏处，那清晰到刺眼的字迹让她如遭雷击。
辛梦璃。
怎么会？！她怎么会签下自己的名字？！这不可能！
大脑在极度的恐慌和混乱中飞速运转，无数个画面碎片像飞溅的玻璃渣在她意识里乱撞。
醉酒……一个月前……那个混乱迷蒙的夜晚……顾宸递过来的一叠文件……他诱哄般的低语“签一下”……她当时只觉头痛欲裂，只想尽快摆脱纠缠……
“啊！”
辛梦璃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整个人都僵住了。
酒……是酒！是那个该死的、被他利用了的醉酒夜晚！那份她以为是公司文件、是保险单、甚或是房产合同的东西，竟然是……竟然是她亲手签下的离婚协议书！
无边的愤怒、彻骨的羞辱、蚀心的后悔、汹涌的委屈……无数种极端的情绪如同暴烈的潮水，瞬间将她吞没，将她自以为是的伪装和那点刚刚萌生的脆弱期待撕扯得荡然无存。她被愚弄了！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而她，竟在最后一刻，还傻傻地以为自己掌握着主动权，准备送出那可笑的定情信物！
“啊——！”
无法遏制的愤怒和痛苦冲破了喉咙，她像一头被困的、受伤的野兽般嘶吼着，发狠地将手中冰冷的纸张揉成一团，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掼在地上！单薄的白纸撞向坚硬的地板，连声音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支撑着她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她顺着桌沿无力地滑落下去，颓然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滚落，毫无形象地在她精心妆点的脸上纵横蜿蜒。那些迟来的认知，伴随着刻骨的痛楚和灭顶的孤独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呈现出来。
原来她早已习惯了他在身边的气息，习惯了家里处处留有他的痕迹——即使是以沉默对抗的方式存在。当那个人真的抽身离去，带走他所有的温度时，她才真正明白，那种如同心脏被硬生生剜去一块的空洞，叫做失去。
那份潜藏已久却始终被她否认和压制的感情，原来早已扎根，只是她自己从未正视。
指缝间溢出的咸涩泪水浸湿了她的掌心，也浸透了她二十多年来所有的骄傲。
第一次，辛梦璃在冰冷的地板上失声痛哭，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孤儿，从未如此狼狈，从未如此无助。
“顾宸……顾宸……”
她呜咽着，一遍遍念着那个刚刚被她狠狠骂过的名字。可是这呼唤空旷得如同投入深渊的石头，没有回响。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她绝望的哭嚎在四壁间回荡。追出去？还能去哪里追？她已经失去了立场。
不知过了多久，泪水仿佛流干，留下满眼红肿和刀割般的涩痛。失魂落魄，是她此刻唯一的写照。
身体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双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麻木地挪动着，甚至忘了穿鞋。
城市的喧嚣在她耳中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阳光刺眼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她不知该走向何方，大脑里一片混沌的空白，唯有寻求安慰的本能在驱使着她。
等她模糊的意识稍微清晰一点时，发现自己正站在李文豪公寓那扇熟悉的门外。
是这里了。这个曾让她无数次心跳加速的地方，仿佛是她精神上的避难所。
在她如此破碎的当下，她想，或许只有他——她曾视若神只的白月光，还能给她一丝微弱的光亮和支撑，抚慰这裂开的伤口。
门，虚掩着。
一丝本能的疑惑掠过心头，她迟疑地伸出手。指尖刚刚触碰到冰冷的门板，轻轻一推，门便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
心，莫名地沉了一下。
目光垂落，散落一地的衣物碎片凌乱不堪，玄关处暧昧的香水味混着一丝情欲后的粘腻气息扑面而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使她几乎无法呼吸。
同时，从不远处的卧室里，毫不掩饰地传来了男女痴缠的喘息与呻吟，带着令人作呕的放浪和糜烂感。
是做梦吧？一定是做梦！辛梦璃死死捂住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企图用身体的疼痛来否定眼前的一切。但脚步却像被鬼魅驱使着，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地、挪向卧室的方向。
门，同样没有关严，留着一道足以窥见一切的缝隙。
卧室内的光线昏黄暧昧。
床上，两具赤裸的身体正如同藤蔓般狂热地缠绕在一起，忘情地律动、探索、汲取……男人那张她曾以为纯净如神只的面孔，此刻写满了沉迷的潮红和放纵的欲望。而他身下迎合的女人，发出让她全身血液几乎冻结的甜腻呻吟。
视线，瞬间被汹涌而至的泪水彻底淹没。
辛梦璃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指甲嵌进下唇，身体如秋风中的落叶般剧烈地颤抖起来，连呜咽都破碎不成调。心脏的位置传来尖锐到窒息的剧痛。
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幻想、所有她赖以逃避现实的一点点自欺欺人……都在这一瞬间被彻底砸得粉碎！
原来她以为的纯净月光，从来都是虚假的倒影。原来她所谓的执着与遗憾，不过是用华丽糖纸包裹着的垃圾！
她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同时失去了避风的屋檐和对光的追逐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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