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宸和辛梦璃复婚典礼的第二天。
咖啡厅里飘散着现磨咖啡豆的醇香,轻柔的爵士乐如同背景中的第三位对话者。
顾宸推开门时,风铃清脆作响,他的目光穿过略显昏暗的光线,准确落在了靠窗的那一桌。
秦洛正向前倾着身子,眼睛里闪着年轻人才有的热切光彩。
“沉舟哥,你真的离婚了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却又压抑不住那份与生俱来的活泼。
墨沉舟没有立即回答。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的边缘,目光投向窗外,玻璃上映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以及一丝难以捕捉的恍惚。
片刻后,他才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动作轻得仿佛害怕惊扰了什么。
这个简单的确认却让秦洛更加兴奋起来,他几乎是雀跃地说。
“那沉舟哥,你有没有考虑和我姐姐在一起啊?我一直想让你做我姐夫呢!”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些许,又赶忙压低,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狡黠和直白。
“而且,你和我姐姐本来就有婚约嘛……”
墨沉舟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来。他端起咖啡轻啜一口,似乎在那份苦涩中寻找着合适的措辞。
“小洛,”
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
“联姻这种事情……”
他顿了顿,轻轻摇头。
“算了,不说了。”
他转过视线,恰好看到走近的顾宸,便顺势转移了话题,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些日子你和顾宸学得怎么样了?”
秦洛察觉到墨沉舟不愿多谈,也聪明地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
“还行,我和宸哥学了很多东西,现在宸舟集团也是我在打理。”
语气中不无自豪,却又带着几分期待认可的忐忑。
墨沉舟抬眼看向已经站在桌旁的顾宸,眼里掠过一丝调侃的光芒。
“顾宸,你这个甩手掌柜当的可真惬意啊。”
顾宸唇角微扬,自然地坐到秦洛身边的空位上。
秦洛见状略显局促,急忙解释道。
“宸哥,你来啦~我没有埋怨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是在锻炼我……”
顾宸招手向侍者要了一杯拿铁,却没有接秦洛的话,而是直接看向墨沉舟,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老墨,你这次来,是还有其他事情的吧……”
墨沉舟放下咖啡杯,杯底与碟子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直视顾宸,语气平淡却略带戏谑。
“我要是说我是来带秦洛回去的呢?”
顾宸轻笑一声,侧头看了眼身旁紧张的年轻人。
“那你问他愿不愿意跟你回去。”
秦洛一听要回魔都,顿时有些激动,他想到了付瑶,声音都提高了半度。
“那个,沉舟哥,我感觉我还有很多东西还没学会,我还是留在这跟宸哥多学习学习吧!”
墨沉舟的眉头皱了起来,目光在顾宸和秦洛之间来回扫视。
“呀呵,顾宸,你这是给秦洛灌了什么迷魂汤啊?”
顾宸低笑出声,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显得慵懒而自信。
“没什么,他呀,就是喜欢上了宸舟集团财务部的同事……”
墨沉舟瞬间了然,嘴角扬起一个了然的弧度,带着几分不屑对秦洛说。
“你小子,跟顾宸学得挺多啊,连妻奴属性都一块学去了……”
秦洛的脸顿时红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沉舟哥,我和瑶瑶还没在一起呢……”
墨沉舟无语地摇头——这小子看来是动真情了,连话都听不懂了……
顾宸则挑眉反驳。
“墨沉舟,什么叫妻奴属性,我看秦洛这是学的你那舔狗属性吧,天天往财务部跑……”
就在两人互相调侃时,秦洛已经汗颜地缩在座位里,内心暗忖:这俩哥哥不会要打起来吧,到时候自己该怎么才能不被波及呢?
顾宸和墨沉舟互相损了对方几句后,顾宸终于收起了玩笑的表情,他平静地开口,声音沉稳了许多。
“沉舟,你来到底有什么事情。”
墨沉舟也恢复了平日里高冷的样子,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响起。
“我来是想确定一下,你准备什么时候让宸舟集团独立出去……”
顾宸明显愣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等上市之后吧。”
墨沉舟轻轻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时顾宸的拿铁上来了,他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任由咖啡的香气在口中蔓延,然后才继续道。
“所以,秦洛暂时还不能和你回去。”
墨沉舟耸了耸肩,语气淡然却不容置疑。
“秦洛不可能一辈子留在你这,他毕竟是魔都秦家的公子。”
顾宸笑了笑,眼神却十分坚定。
“放心吧,只要秦洛想回去,我不拦着。”
两人又聊了很久才分别。
墨沉舟回了魔都,秦洛照常打理宸舟集团。
几天后,机场出发大厅里,顾宸和辛梦璃准备踏上他们的蜜月之旅。
顾宸拎着行李,看向抱着儿子的辛梦璃,眼中满是温柔。
“老婆,辛氏集团那边你怎么办的?”
辛梦璃笑着调整了一下怀中熟睡的儿子位置,眼中闪着智慧的光芒。
“放心吧,我都交代好了,倒是你又把集团扔给秦洛那孩子,你不怕他应付不过来?”
顾宸低笑出声,伸手轻轻揽过妻子的肩膀,向着登机口走去。
“他呀,应该早就习惯了……”
两人相视一笑,欢声笑语中,一家三口的身影逐渐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开始了他们的蜜月之旅。
阳光透过机场巨大的玻璃窗洒进来,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仿佛一路延伸向充满希望的未来。
半个月后,一架飞往魔都的私人飞机穿透云层。
机舱内很静,张凡靠在宽大的座椅里,面无表情地凝望着窗外的云海。那些翻滚的云絮,像极了他此刻难以平静的内心。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短短数日之间,他的人生会天翻地覆。
父亲的突然病逝已然是沉重一击,而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那个平日里温和朴素、在梦都做着普通工作的父亲,竟然曾是显赫的魔都张家的继承人。
当那位自称是他叔叔的人找上门时,他只觉得是天方夜谭……
机舱内温度适宜,他却感到一丝寒意。
连日来的奔波、震惊与悲伤,化作沉重的疲惫,不知不觉间,他陷入了浅眠。
梦境光怪陆离,却又无比真实地翻涌着最近的桩桩件件。
父亲骤然病危的那个下午,医院走廊冰冷的光线,他心急如焚地打电话给女友宓洛灵,听到的却是她歉然的声音,夹杂着背景里另一个男人——她那个所谓的助理——低声的抱怨和不舒服的哼唧。
她说。
“他这会儿真的很难受,离不了人,我晚点再过去好吗?”
……那一刻的心寒,在梦中依旧清晰刺骨。
然后是父亲的葬礼,细雨霏霏,凄凉冷清。他独自站在墓碑前,宓洛灵依旧缺席,理由如出一辙——那位助理先生需要陪伴。
而也正是在那场葬礼上,出现了一群衣着不凡、神情肃穆悲戚的陌生人。他们沉默地行礼,眼神中的哀伤真切得令人困惑。
刚料理完父亲的后事,这群人再次出现。为首的中年男子气质儒雅,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他自我介绍叫张修远,是父亲的亲弟弟。他说,哥哥曾是魔都张家的继承人,他们此来,是要带流落在外多年的血脉回家认亲。
他不可思议地从母亲那里证实了这一切。母亲哭红了双眼,才断断续续说出那段尘封的往事:当年父亲为了爱情,毅然与家族决裂,带着她私奔到遥远的梦都,白手起家,过起了平凡却也安稳的生活……
直到父亲病危,母亲绝望无助之下,才尝试着联系了那个他们离开后就再未踏足的家……
“没想到,你爸爸还是没能等到……”
母亲哽咽着。
“小凡啊,当年是你爸为了我和家里决裂,是我们对不起张家。这次你回去,一定……一定要替你爸,还有我,向你爷爷好好道个歉……”
身子猛地一颤,张凡从并不安稳的睡梦中惊醒,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机舱窗外已是浓郁得化不开的夜色,只有翼尖的信号灯在黑暗中规律地闪烁,像他此刻无法平息的心跳。
张凡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砰砰作响的心神,母亲临别时含泪的嘱托,言犹在耳。
就在这时,脚步声轻轻响起。
叔叔张修远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在他对面的座椅上坐下,关切地问。
“小凡,怎么了?脸色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飞机颠簸了?”
张凡摇摇头,接过水杯,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他沉默了片刻,抬起眼,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
“叔叔,你说……爷爷他,还恨我爸妈吗?”
张修远闻言,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情,随即化为一种带着怜惜的忍俊不禁。
“傻孩子,”
他的声音温和而笃定。
“天底下哪有不爱儿女的父母?又哪有什么真能持续一辈子的恨意?你爷爷当年……说到底就是一时之气,拉不下脸来。后来彻底失去了你爸的消息,他不知道有多后悔,那些年,常常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对着你爸年轻时的照片发呆啊……”
张凡默然,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二十多年的认知被彻底颠覆,他原以为自己的一生都将在梦都过着简单平凡的生活,从未想过会与“魔都张家”这样的词汇产生任何关联。
或许父母给自己取名张凡也是想着他们的儿子会一辈子过着平凡的生活吧……
张修远看着张凡略显迷茫和疏离的神情,不由得苦笑着叹了口气,眼神望向虚空,仿佛陷入了回忆。
“哎,你爸爸呀……他那倔脾气,其实最像你爷爷。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么多年,就真的硬撑着,一次都没跟家里联系……”
他的话语里没有半分埋怨,反而浸满了岁月也无法冲淡的遗憾与深深的无奈。
他顿了顿,似乎不愿过多沉浸于悲伤的过往,转而看向张凡,目光变得温暖而期待。
“前些天你妈妈突然联系张家,你爷爷不知道有多激动,只是他等了这么多年却等来了你爸爸病危的消息……好了,不说这些了。等到了家,你爷爷见到你,一定会非常非常开心的。”
他的视线仔细描摹着张凡的眉眼,声音不禁有些哽咽。
“你呀……长得真是和你爸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话至此处,张修远迅速别过头去,抬手极快地、不甚自然地拭了一下眼角。
那细微的动作,却泄露了心底汹涌的情感。
他这个倔强又狠心的哥哥啊,终究是用这样一种方式,让离散的骨肉,又重新走上了归家的路……
张修远望着侄儿眉宇间那抹与兄长极为相似的倔强与疲惫,终是不忍再让沉重的往事侵蚀这难得的相聚。
他深深叹了口气,仿佛要将那些积压多年的不快尽数排出胸腔,语气转而变得温和而关切。
“好了,不多说了。小凡,这一路还长,你继续好好休息吧。”
张凡依言轻轻点头,身体向后陷入柔软的真皮座椅里。他闭上眼,父亲慈祥的面容和母亲含泪的嘱托依次在脑海中清晰浮现,交织着难以言喻的思念与酸楚。
旋即,他的思绪又不由自主地飘向那片未知的领域——那位素未谋面的爷爷,魔都张家的掌舵人,究竟会是一位怎样威严又难以接近的老人?他真的会接纳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孙子吗?纷乱的猜想与一丝隐秘的期待,在他心间悄然蔓延。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宓洛灵终于陪完那位时刻需要陪伴、情绪比林妹妹还要纤细的助理,腾出空来。
她这才恍然想起自己似乎还有个名叫张凡的男朋友,已许久未见音讯。她不甚在意地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冰冷而机械的提示音——“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一股无名火瞬间窜起,宓洛灵姣好的面容上顿时盈满了被冒犯的愠怒。
“张凡!”
她几乎是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
“我不就是稍微冷落了你一阵子吗?至于跟我玩消失、关机这套?”
她惯性思维地认定,这不过是张凡在使小性子、用沉默来表达不满,一如过去许多次那样。
习惯了在这段关系里占据绝对主导地位的她,并未深思其中蹊跷,只觉些许不耐烦。
为了尽快结束这无聊的“冷战”,她随手拿起桌上那份助理挑剩下、自己原本也看不上眼的礼物,打算去张凡家里走一趟。
在她看来,只需这般漫不经心地递上礼物,随意说两句软话,便能如同以往无数次一样,轻易地将对方挽回。
毕竟,这么多年,不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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