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安的目光在几人身上停留片刻,最终落在了正埋头认真剥蒜的“小林子”身上。
他缓步走近,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带着主管惯常的平淡:“小林啊,来这儿几日了,可还习惯?”
小林子连忙放下蒜瓣,站起身,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拘谨和恭敬的笑容:“回周总管的话,习惯,习惯!师傅们和姐姐们都待我极好,教了我许多东西!”
周德安微微颔首,视线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小林子那双显得有些粗糙的手,又看了看他面前剥得干干净净、码放整齐的蒜瓣,淡淡道:“嗯,习惯就好。御膳房的规矩多,差事也重,用心学,总能有出息。”
“是,是,我一定用心!”小林子点头哈腰,态度恭顺无比。
周德安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又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平静无波,却让凌析心中微微一凛。
随即,周德安便移开视线,转向赵铁勺,询问起晚膳几道主菜的备料情况,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
赵铁勺一一作答,周德安听罢,嘱咐了两句“仔细火候”之类的话,便又背负双手,踱着步子往别处巡查去了。
他一走,厨房里那股无形的压力才仿佛消散了一些。
孙面点悄悄松了口气,冲小林子使了个“你看吧”的眼色,便继续低头做自己的点心。
赵铁勺也重新拿起炒勺,只是动作似乎比刚才更沉默了些。
凌析重新坐下剥蒜,心中却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一天的忙碌在烟火气中结束。
“小林子”带着一身油烟和满满的“收获”,跟各位师傅姐姐们插科打诨地道了别,在众人看自家傻侄子般的目光中,溜达着离开了依旧喧闹的御膳房。
他没去杂役通铺,而是拐进一处僻静小院,推开了唯一一间亮着灯的单人小屋的门。
关上门,插好门闩,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脸上那副人畜无害、馋涎欲滴的傻样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仿佛揭下了一层厚重的面具。凌析长长吁出一口气,揉了揉笑得有些发僵的脸颊,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涌了上来。
她迅速打水洗脸,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让她彻底从“小林子”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换下那身沾满油污和烟火气的帮工衣服,仿佛也卸下了一整天的伪装,但心头的沉重却丝毫未减。
凌析从枕下暗格摸出一个小巧却沉甸甸的木匣,打开锁,里面是自制的炭笔和一本薄薄的册子。
就着昏黄的灯火,她坐下来,笔尖在纸面上悬停片刻,才略显滞涩地落下:
“腊月初七,潜入第三日。表面祥和,暗流仍在,然线索几近于无。”
“与赵铁勺等关系尚可,便于观察,但核心区域接触仍难。”
“小禄子暴毙现场已被彻底清理,地面、器具无一异常,仿佛从未有事发生。”
“询问旁敲侧击,众人对禄事讳莫如深,口径一致,皆言不知,封口令效果显着。”
“御膳流程看似严谨,但人手繁杂,环节众多,何处可为漏洞,毫无头绪。”
“明日需设法接触食材入库记录及禄之遗物(若尚有留存),然希望渺茫。”
写到这里,凌析的笔尖顿了顿,眉头紧紧锁起。
这办案记录,苍白得让她自己都有些气馁。
一天下来,插科打诨,装傻充愣,看似热热闹闹,实则收获甚微。
……不过御膳房的饭是真好吃啊!这御膳房里,随便一个帮厨,搁在外边都是掌勺大师傅的水平,更别说真正的掌勺大师,那都是国宴水准啊!
呃,不过她肯定没有为了吃饭拖慢办案进度。
而是在宫廷封口令之下,一切线索都被抹得干干净净,快得让人心惊。这御膳房就像一口被紧紧盖住的油锅,底下也许火还在烧,但表面上连一丝烟都冒不出来。
她合上本子,锁回匣中,藏于枕下。
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凛冽的寒气涌入,让她打了个激灵。望着外面沉沉的宫墙夜色,心中的烦躁和无力感愈发清晰。
这次办案不同于从前,如果不小心卷入秘闻里,她这条小命哪里够人家砍的。
“王爷推荐来学手艺的帮厨……”凌析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弧度。这幌子能让她进来,却没法让她轻易触碰到真相。
陛下和邢司业把她塞进来,是指望她这根“针”能刺破这层厚厚的油皮,可眼下,她连下针的地方都找不到。
她想起邢司业交代任务时的凝重表情和那句“宫内监察卫人多眼杂,牵扯太多”。
现在她深切体会到了这“牵扯”二字的含义。
这哪里是查案,分明是在一张巨大而无形的关系网里摸索,每一根线都连着不知哪尊神佛,稍有不慎,不仅线索断掉,恐怕自身难保。
小禄子的死,就像投入深井的一块石头,咕咚一声之后,水面迅速恢复了平静,连个像样的涟漪都看不见。
毒从何来?如何下的?目标是谁?为何选在盛宴前夕?一切皆是迷雾。
到今日,她也只打听到了案发那一日的人员往来,至于什么证物的,可是一样也没见着。
郑贵妃?李淑媛?或者其他什么她根本还没摸到边的人?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能指向任何具体目标,所有的猜测都只是空中楼阁。
皇帝不想打草惊蛇,这她明白。
但眼下这情形,连蛇藏在哪片草里都不知道,这“惊”又从何谈起?指不定就叫人家“吭哧”一口吞了。
她就像个在黑暗迷宫里的瞎子,只能靠一点点触摸墙壁来感知方向,进度慢得令人心焦。
白日里面对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她却要时刻警惕其中是否暗藏杀机;听着师傅们看似寻常的闲聊,却要从中努力分辨可能有用的碎片信息。
这种精神上的紧绷,比连续验尸十具还要累人。
但是御膳,吸溜……
“难啊……”凌析轻轻吐出一口白气,擦擦嘴角。
这案子,开局就是地狱难度。
证据被快速销毁,人人口风严密,现场难以复原……对手的反侦察能力,或者说,这宫廷本身自我修复的能力,强得超乎想象。
她轻轻吹熄了灯,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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