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夜晚,从来不是一片死寂。
各宫主子安寝,但值夜的宫人、巡逻的侍卫、以及那些见不得光的暗流,依旧在重重宫墙内悄然涌动。
然而,不同地方的“夜”,味道也截然不同。
后宫各殿,那是龙潭虎穴,灯火通明,侍卫林立,别说一个大活人,就是只耗子想悄无声息地溜进去,都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条命。
但慎刑司不同,那里关押的多是待罪之身或已定罪之人,在皇家眼里,与蝼蚁无异,防卫自然松懈得多,更多的是象征性的看守,防着里头的人出来,却不太防着外头的人进去。
——毕竟,谁会想不开往那晦气地方钻?
这便给了凌析一丝可乘之机。
夜色浓重如墨,寒风呼啸着刮过宫巷,吹得檐角铃铛发出零丁脆响。
凌析一身利落的深灰色夜行衣,如同融入了阴影里,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几队无精打采、缩着脖子赶路的巡逻侍卫。
她选择了一条极为偏僻、几乎废弃的宫道,这里杂草丛生,蛛网遍布,是通往慎刑司后墙的捷径。
就在她如同狸猫般敏捷地翻过一道低矮断墙,轻盈落地,正准备继续前行时,却并未察觉,在她刚刚离开的那处僻静小院角落,一个身影正揉着惺忪睡眼,哆哆嗦嗦地对着墙根撒尿——却是起夜的小顺子。
小顺子迷迷糊糊地方便完,系着裤腰带,下意识地朝凌析消失的方向瞥了一眼。
黑暗中,他似乎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速度极快。
“嗯?”小顺子嘟囔了一声,努力睁大眼睛,但那影子早已消失无踪。“眼花了?还是……撞鬼了?”
他打了个寒颤,紧了紧单薄的寝衣,啐了一口:“呸呸呸!晦气!”赶紧小跑着回屋钻被窝去了。
凌析对此一无所知。
她凭借着白日观察和脑中记下的宫廷简图,一路潜行,终于来到了慎刑司那高大阴森的后墙下。
墙皮斑驳脱落,爬满了枯死的藤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绝望的气息。
她屏息凝神,确认四周无人,深吸一口气,足尖在墙面几个借力,双手扒住墙头,一个灵巧的翻身,便悄无声息地落入了慎刑司的院内。
芜湖,一百昏!
这一年多过去,终于把影七姐姐的身手消化了个七七八八,翻个墙小菜一碟!
凌析跑了一下神,眼睛却还是本能地找好了隐藏的位置。
只是与很多人想象中的森严戒备不同,院内一片死寂,只有几盏气死风灯在寒风中摇曳,投下昏黄而晃动的光晕,反而更添几分鬼气。
几排低矮破旧的房舍如同蹲伏的怪兽,黑漆漆的窗口像是一只只空洞的眼睛。
远处隐约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或是呜咽,很快又消失在风里。
凌析根据苦杏白日的描述,辨认着方向。
“最角落那间又潮又暗的小屋……”
她的目光锁定了院落最深处,一间几乎被杂物和阴影完全吞没的低矮棚屋。那里甚至连一盏灯都没有。
她如同幽灵般贴着墙根移动,避开偶尔传来的鼾声和梦呓,终于来到了那间小屋前。
门是虚掩着的,挂着一把生锈却并未锁死的铁锁——或许觉得里面的人根本无力逃跑,也无人会来探视。
凌析轻轻推开门,一股混合着霉味、药味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属于长期封闭空间的浑浊气味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屋内一片漆黑,借着门外微弱的天光,她勉强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蜷缩在角落的一堆干草上。
“疏萤?”凌析压低声音,试探着叫了一声。
那身影动了一下,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咕哝声,像是梦中呓语。
凌析适应了一下黑暗,摸索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火折子,不敢吹得太亮,只燃起一点如豆的火苗。
微光下,她看清了那个女子。
按照推断,她明明才二三十岁年纪,如今却头发花白而凌乱,衣衫褴褛,脸上布满污垢和皱纹,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痴傻的笑意。
“疏萤姑姑?”凌析又靠近了一些,声音放得更柔,“你别怕,我不是来害你的。我是……是想问问当年缀锦轩,李淑媛娘娘的事。”
听到“缀锦轩”和“李淑媛”,疏萤空洞的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混沌。
她歪着头,痴痴地看着凌析手中的火苗,突然伸出手指,想要去触碰:“火……好看……嘻嘻……”
凌析心中一沉,看来苦杏说得没错,疏萤的神志确实不清了。
但她不甘心,继续尝试引导:“姑姑,你还记得吗?当年在御花园的赏花宴上,淑媛娘娘喝的甜酒……那酒,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疏萤依旧痴痴地看着火苗,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含糊不清:“酒……甜……娘娘笑了……蝴蝶飞飞!!”
凌析耐着性子,又换了几个方式问,提及郑贵妃、提及当时的场景,但疏萤要么答非所问,要么就是发出一些无意义的音节。
就在凌析几乎要放弃,以为这趟冒险白费了的时候,疏萤突然毫无征兆地猛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凌析。
她伸出手,一把抓住凌析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灯!”疏萤的声音嘶哑而尖锐,带着一种诡异的亢奋,“灯灭了!黑!好黑!娘娘摔了!玉……玉簪子……碎了!”
凌析被她吓了一跳,手腕被攥得生疼,但心中却是一动。
玉簪子碎了?这和芳蕊说的“失手打翻酒杯”似乎有些出入!
她赶紧追问:“什么玉簪子?谁的玉簪子碎了?是淑媛娘娘的吗?”
但疏萤却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松开手,又瘫软下去,恢复了一脸痴傻,抱着膝盖,喃喃自语:“碎了……都碎了……找不到了……嘻嘻……找不到……”
凌析揉着发红的手腕,心中疑窦丛生。
她不死心,又试着问了几个问题,但疏萤再也没有任何有意义的回应,只是时而痴笑,时而呜咽,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凌析知道今晚恐怕只能到此为止了。
她叹了口气,将火折子熄灭,准备离开。就在她转身,小心翼翼地向门口挪动时,身后的疏萤突然又动了!
她猛地从草堆上窜起来,动作快得不像个神志不清的人,嘴里发出“嗬嗬”的怪笑,张开双臂就朝凌析扑了过来!
凌析脑子里想着事,猝不及防,被她从背后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差点扑倒在地。
凌析内心:我靠!她为啥突然给我一下子?!
她怕把人弄伤了被发现,团团转圈,累得气喘吁吁,也没把疏萤拔下去,直到她自己玩累了,又像个没事人一样,蹦蹦跳跳地缩回角落,继续玩她的干草去了,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儿歌。
凌析狼狈地稳住身形,哭笑不得地看着那个又恢复“正常”的疯婆子,心里五味杂陈。
此地不宜久留。
她最后看了一眼蜷缩在黑暗中的疏萤,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小屋,掩上门,如同来时一样,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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