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粥店藏在一条老街的巷弄深处，门脸不大，暖黄色的灯光从玻璃窗里透出来，在微凉的秋夜里显得格外温馨。店里只有七八张桌子，这个点客人已经不多，空气中弥漫着米粥长时间熬煮后特有的醇厚香气，几乎闻不到油烟味，安静得能听到后厨偶尔传来的轻微锅勺碰撞声。
陈薇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熟稔地和老板娘打了个招呼，选了个最靠里的安静卡座。她点了一份招牌的艇仔粥，给林烨点了一份养胃的山药排骨粥，又要了两碟清淡的小菜。
林烨坐在她对面，看着窗外巷子里偶尔走过的行人，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这氤氲的热气和安宁的氛围里，慢慢松弛下来。他简单地将“护盾”项目的情况告诉了陈薇，省略了具体细节和对方身份，只强调了技术挑战和极高的保密要求。
陈薇安静地听着，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没有立刻发表意见。她知道，林烨需要的不是一个立刻给出解决方案的合伙人，而是一个可以倾听和分担的伙伴。
“压力很大？”她轻声问，将一碟爽口的酸辣黄瓜推到他面前。
林烨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热气模糊了他的镜片：“嗯。像在走钢丝。机会难得，但一步踏错，可能就是万劫不复。”他尝了一口粥，温热的米粒几乎入口即化，带着山药的清甜和排骨的鲜香，顺着食道滑下，仿佛也熨帖了有些焦灼的内心。
“但你还是接了。”陈薇看着他，语气肯定。
“嗯，接了。”林烨点点头，“不只是为了订单或者背书。周老的信赖，‘护盾’这两个字背后的意义……我觉得，有些技术，总得有人去做，总得有人去扛。”
陈薇微微一笑：“这才是你。如果只是因为风险就退缩，那就不是林烨了。”她顿了顿，语气转为理性，“技术上，我相信周伟他们能搞定。管理和保密上，我会和李文一起，把流程做到极致，确保万无一失。”
“谢谢。”林烨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感激。这种无需多言的默契和支持，是他能一路走来的重要力量。
两人安静地喝了一会儿粥，聊了些公司其他的琐事，比如家庭日的趣事，比如哪个员工又闹了笑话。短暂的放松让林烨的思维变得更加清晰。
忽然，他放下了勺子，眼神变得专注起来，仿佛在看着虚空中的某个点。
“薇薇，”他开口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新的兴奋，“今天和那边谈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他们提出的很多要求，比如极端环境下的稳定性、低延迟、高可靠性、还有私有化协议……其实都指向同一个核心。”
陈薇放下筷子，认真倾听。
“我们现在指环的系统，是基于深度定制的安卓底层，上面跑着我们自己的应用和算法。对于消费产品，勉强够用。”林烨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着，“但面对‘护盾’这种要求，或者未来我们想要实现的，更复杂的‘脑联’生态，比如真正的AR眼镜、智能家居中枢、甚至更遥远的……医疗或者工业控制设备，这个底子就太薄弱，太臃肿，也太不可控了。”
他越说越快，思路越来越清晰：“安卓毕竟是为手机设计的，它的内核调度、电源管理、实时性，都不是为这种持续低功耗、高实时交互、并且对安全性要求极高的设备优化的。我们就像是在别人的地基上盖房子，总是受限于地基的规则和漏洞。”
陈薇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闪过亮光：“你是说……我们需要自己的操作系统？”
“对！”林烨重重地点了下头，仿佛终于抓住了那个在脑海中盘旋已久的念头，“一个真正为‘神经交互’为核心，为‘玄武’芯片量身打造，轻量级、高实时、高安全、并且能无缝对接我们‘脑联’生态的底层操作系统！”
这个想法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之前的许多迷雾。为什么指环的功耗总有优化空间？为什么某些实时响应不够极致？为什么在复杂环境下稳定性会下降？根源很可能就在底层系统！
“如果我们有自己的oS，”林烨继续勾勒，眼神灼灼，“我们就能从最底层优化电源管理，让续航更长；能设计更高效的进程调度和中断响应，让交互延迟降到最低；能构建更坚固的安全壁垒，从内核层面保护用户数据；能提供一个统一、高效的开发平台，让生态伙伴更容易地开发出强大的应用！这将是星火未来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的技术基石！”
他甚至想到了“护盾”项目。如果有一个完全自主可控、安全加固的oS，对接军方需求时，底气和可行性都会大增！
陈薇被他的构想所感染，但依旧保持着冷静：“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林烨。投入的人力、物力、时间，可能会远超我们的想象。甚至比设计‘玄武’芯片更难。而且，生态建设初期会非常艰难。”
“我知道很难。”林烨深吸一口气，目光却无比坚定，“但这一步，迟早要走。现在正好有‘护盾’项目作为牵引和试金石，是最好的启动时机。芯片我们都有了，为什么不能再有自己的系统？我们要建的是一座大厦，不能总靠别人的砖瓦和图纸。”
他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周伟的电话，甚至没在意现在已是晚上九点多。
“周伟，睡了吗？……嗯，有个急事。你立刻通知王皓，还有软件内核团队的几个绝对核心骨干，明天一早，不，明天上午九点，第一会议室，紧急会议。议题……构建我们自己的操作系统。”
电话那头的周伟显然愣住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兴奋：“自……自己的oS？林总，您是说……”
“对，星火oS。”林烨斩钉截铁地说道，“基于玄武芯片，为神经交互和未来生态而生的轻量级实时操作系统。明天开会详细说。”
挂了电话，林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个包袱，又仿佛扛起了一个更沉重的责任。他看向陈薇，笑了笑：“看来，又要开始一场硬仗了。”
陈薇无奈地摇摇头，眼神里却满是支持：“你啊……总是能给自己找到最难的路走。粥都快凉了，先吃饭吧。”
第二天上午九点，第一会议室。
白板被推到了中央，周伟、王皓，以及软件部门最核心的五六名骨干工程师准时到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疑惑和期待。昨晚周伟的通知太过突然和震撼。
林烨走进会议室，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走到白板前，拿起马克笔。
“今天召集大家，只有一个议题。”他在白板中央重重地写下了两个英文单词：“Starfire oS”，然后在外面画了一个圈。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轻微的吸气声。尽管有心理准备，但听到cEo亲口确认这个疯狂的想法，还是让人心跳加速。
“我知道，这很难，听起来甚至有点疯狂。”林烨环视众人，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而充满才华的脸，“但我们为什么要做？”
他开始阐述昨晚的思路：现有系统的瓶颈、未来生态的需求、“护盾”项目的牵引、打造技术壁垒的必要性、以及构建完全自主可控技术栈的长远意义。
随着他的讲述，工程师们眼中的疑惑渐渐被专注和兴奋所取代。他们都是技术极客，最能理解底层系统的重要性，也最能感受到亲手打造一个oS的巨大诱惑和挑战。
“这不是一个短期项目，可能需要两三年，甚至更久，才能看到成效。而且初期会非常痛苦，缺乏生态，一切都要从零开始。”林烨坦诚相告，“但我相信，这件事的价值，足以让我们投入一切去实现它。现在，我需要知道你们的想法。”
短暂的沉默后，王皓第一个开口，声音有些激动：“林总，干！芯片我们都搞出来了，还怕一个oS？如果能从底层优化硬件调度，芯片的性能还能再榨出一大截！”他是硬件专家，最知道软硬件协同设计的威力。
周伟推了推眼镜，语气沉稳但坚定：“技术路径上，我们可以考虑基于某个开源微内核进行深度开发和固化，这样能降低一些初期难度。安全性、实时性是首要目标。我同意，这是必须要走的一步。”
其他的软件骨干们也纷纷表态，情绪高涨： “早就受够给安卓打补丁了！” “要是能自己设计调度器，那感觉……” “实时性要是能保证，很多现在做不到的交互都能实现了！” “搞！必须搞！”
看到团队的反应，林烨心中大定。他拿起笔，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分层架构图：“好！那从现在开始，‘星火oS’预研项目，正式启动！周伟总负责，王皓提供硬件底层支持。第一阶段，不考虑生态，只聚焦于内核、驱动框架、最基础的安全模块和实时性保证。目标是在‘玄武’芯片上跑起来，能稳定驱动指环的基本硬件，延迟和功耗指标要比现有系统优化30%以上！”
头脑风暴瞬间被点燃。白板上很快写满了各种技术关键词： “微内核 vs 宏内核？” “混合关键性调度？” “形式化验证？” “安全启动链？” “硬件抽象层（hAL）设计？” “功耗状态管理……” “最小化内核攻击面……”
工程师们争论着，探讨着，不断擦掉又写上新的思路。会议室里充满了技术术语碰撞的激情。林烨没有过多干预，只是偶尔在白板上写下几个关键方向性的建议，大部分时间都在倾听和观察，让专业的思维自由碰撞。
会议从上午一直开到下午，午饭都是让人送进来的盒饭。当会议暂时告一段落时，几块白板已经被密密麻麻的架构图、流程图和英文缩写填满，几乎找不到空白的地方。
虽然前路漫漫，困难重重，但一个清晰的、激动人心的技术蓝图，已经初步勾勒出来。
林烨走出会议室，虽然身体疲惫，但精神却异常亢奋。打造自己的操作系统，这在前世是他不敢想象的事情，而这一世，有了“超维记忆库”的指引和眼前这支优秀的团队，他似乎触摸到了可能性。
他回到办公室，下意识地想拿起手机打给陈薇分享进展，却看到手机上有一条来自周老的未读短信，内容很短：
“路要一步步走，基要一砖砖砌。稳扎稳打，戒骄戒躁。”
林烨看着短信，会心一笑。仿佛那位远在京海的老人，已经洞察了他的又一次“冒险”。他回复了两个字：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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