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特陈诊所里那特有的消毒水和金属混合的气味,似乎已经浸透到了李豫的鼻腔深处,挥之不去。他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看着手术椅上那个身影在精密器械下逐渐变得陌生,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几个小时过去了。当皮特陈最后关闭那些嗡嗡作响的仪器时,手术椅上的“零”已经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有着一头柔顺黑发、紧闭的眼睑下是东方人特征的柔和轮廓、肤色被调整为健康小麦色的陌生少女。她看起来约莫十八九岁,安静地沉睡着,呼吸平稳。
“搞定。”皮特陈长出一口气,用一块干净的软布擦拭着工具,“脸型、肤质、发色、瞳色甚至部分皮下生物特征都改了。我还在她声带上做了点微小调整,说话声音会和以前完全不同。”
他走到一个陈旧的工具柜旁,翻找了一阵,拖出几件看起来就沉重粗糙、布满磨损痕迹的二手义肢——一条金属右臂和一条左腿,型号老旧,甚至能看到裸露的线缆和液压管。
“光改脸不够,”皮特陈一边说,一边开始熟练地将这些义肢连接到沉睡少女的相应肢体上,发出咔哒的锁固声,“得让她看起来像个常见的、挣扎在下层区的‘重度改装但用不起好货’的黑户。这样偶尔身体扫描出现异常信号也好解释。”
最终呈现在李豫面前的,是一个看起来经历了生活磨难、不得不依靠廉价二手义体维持生存的底层少女形象,与之前零那精致的好似活人的素体截然不同。
“她叫什么?”皮特陈问道。
李豫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还需要一个名字。他看着那张陌生的睡颜:“零……林……一。”
“林依...还行。”皮特陈在终端上快速输入着,“好了,基础身份信息已经录入几个黑市数据库了,履历清白——一片空白,正符合刚偷渡上来啥也不懂的黑户。地址嘛...暂时挂在我另一个安全屋那里。”
他写下一个地址塞给李豫:“但不能久留。我那地方偶尔会有‘客人’来往,不安全。你们最多有三天时间给她找个稳定的窝。”
这时,镇静剂的药效渐渐过去。“林依”的眼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李豫的心提了起来。
那双曾经如同星云般美丽的淡紫色眼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纯粹的、略带迷茫的黑色眼眸,如同点墨,映照着诊所昏暗的光线。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目光最后落在李豫身上,似乎透过这层陌生的外表,依稀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眼神中的恐惧减少了些许,但疑惑更深了。
“...你...”她尝试开口,声音果然变得不同,更柔软,带着一丝沙哑,完全是另一个人的声线,“...是谁?我...我是谁?”
“你叫林依。”李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而肯定,“你遇到了一些意外,失去了记忆。我是你的...朋友,我会帮你。”
“林...依...”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黑色的眼眸中努力想抓住什么,却只是一片空白。她低头看到了自己那粗糙的金属手臂和腿,吓了一跳,笨拙地用手去触摸,脸上露出困惑和一丝害怕的表情。
“别怕,那是...为了保护你。”李豫只能这样解释。
将依旧懵懂、行动还有些笨拙的林依暂时安顿在皮特陈提供的安全屋后,李豫在天亮前匆匆赶回了广厦总部。
保安部休息室里气氛凝重。王叔和小张显然一夜没睡,眼睛里布满血丝。
“怎么样?”王叔立刻问道。
“搞定了。她现在叫林依,样子全变了,身份是黑户。”李豫简略汇报,“但皮特陈说只能暂时安置三天。”
王叔点了点头,眉头紧锁:“总部技术部的人早上已经来过了,我按照计划报告了‘零’的素体确认损毁于核心爆炸区,无法回收。他们虽然有点怀疑,但现场情况太混乱,加上其他公司损失也很大,暂时被搪塞过去了。但这事没完,未必没有其他公司的人看到。”
“那林依怎么办?三天后她去哪?”李豫焦急地问。
王叔在房间里踱了几步,突然停下,眼中闪过一丝大胆而疯狂的光芒:“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李豫和小张都疑惑地看着他。
“零已经上报在游乐园冲突中损失了。”王叔的嘴角勾起一丝近乎狡黠的弧度,“我们正好‘招募’一个新队员。”
李豫瞬间明白了王叔的想法,倒吸一口凉气:“您是说...把她...招聘进来?!就在公司眼皮子底下?”
“没错!”王叔打了个响指,“一个来历清白的黑户,招募进来当最低级的临时工保安。公司系统会自动为她生成一套合法的身份档案和用工记录——这等于让公司自己动手,把我们的‘脏物’洗白!还有什么比这更完美的掩护?”
小张也瞪大了眼睛:“头儿...你这想法也太...太刺激了!但能行吗?她的记忆一片空白,常识为零,怎么通过审核?”
“这就是我们要解决的问题。”王叔看向李豫和李豫,“审核我来搞定,其他问题...就交给你们了。李豫,你负责教她最基本的生存常识和公司规矩。小张,你负责在她的电子档案里做些‘美化’,比如加入一些不存在的基础战斗数据记录,让她看起来像个有点天赋的野路子。”
“可是...”李豫想到林依那懵懂无知的样子,要让她在几天内伪装成一个合格的保安,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没有可是!”王叔打断他,“这是唯一能长期保护她、又不会引起怀疑的办法。难道你打算把她藏在下层区一辈子?她那张白纸一样的脑子,分分钟被人骗去拆零件卖掉!”
李豫沉默了。王叔说得没错,让林依独自在外,风险更大。
“就这么定了。”王叔一锤定音,“李豫,今天晚上你就去把那个‘林依’从安全屋接出来,直接带到总部附近。我会安排一场‘意外’的遭遇战,让她‘恰巧’帮我们点小忙,然后顺理成章地把她‘招募’进来。”
计划疯狂而大胆,像是在走钢丝。但眼下,这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当天晚上,在李豫的暗中指引下,“恰巧”在附近巷子里“躲避追捕”的林依,“意外”地撞见了正在处理一桩低级纠纷的广厦保安队。在“混乱”中,林依情急之下“爆发”出“惊人”的潜力,让她撞倒了一个扮演混混的队员,引起了王叔的“注意”。
“哦?反应不错嘛,小姑娘。”王叔扮演着严格的保安队长,打量着惊慌失措的林依,“叫什么名字?有没有兴趣来广厦混口饭吃?虽然辛苦点,但至少有个安稳地方住。”
林依按照李豫事先反复教导的台词,结结巴巴地回答:“林...林依...我...我没地方去...”
“很好,跟我回公司登记一下。”王叔一副“捡到便宜货”的表情。
接下来的流程快得超乎想象。王叔以“特招潜力新人”的名义,将林依的资料提交了上去。公司的hR系统对于保安部这种补充底层人力的请求审核得很快。
几乎没遇到任何阻力,一份崭新的身份认证和雇佣合同就生成了。
“公民Id:Lin-Yi-。雇员编号:SpG-b7-009。”小张看着屏幕上生成的信息,吹了声口哨,“搞定!公司系统现在承认‘林依’的存在了。她现在是广厦集团的合法临时工保安了!”
李豫看着屏幕上那张陌生的照片和信息,心情无比复杂。他们真的做到了...在公司的眼皮子底下,把公司最尖端的资产之一,偷梁换柱,变成了公司系统里一名微不足道的新人员工。
王叔拍了拍李豫的肩膀,低声道:“好了,第一步成功了。接下来才是最难的——在她露馅之前,把她教会。她的命,现在可全攥在你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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