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豫是在一阵剧烈的、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撕裂重组的痛苦中恢复意识的。或者说，他先恢复的是对痛苦的感知，而非视觉或听觉。
他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一个高速离心机，又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反复撕扯、揉碎、再勉强捏合。皮肤表面传来火烧火燎的刺痛，又混合着一种诡异的麻痒，仿佛有无数小虫在皮下钻行。喉咙干得冒烟，却连发出呻吟的力气都没有。
他努力想睁开眼，但眼皮沉重得像焊死了一样。口腔里还残留着那噩梦般的、混合着血腥和脑组织的苦涩味道，引发一阵阵生理性的恶心。
模糊中，他感觉到有人在身边忙碌。
“...体温还在升高！43.8度了！”这是小张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惊慌，“物理降温根本没用了！”
“按住他！别让他乱动扯到伤口！”王叔的低吼声传来，一双有力的大手按住了李豫痉挛的肩膀。
“可是...王叔...他...他的伤口...”这是林依带着哭腔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自责，“他的电子眼...掉...掉出来了...还有脖子后面的芯片接口...在流血...肉好像在动...”
李豫感到右眼窝和后颈处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和奇异的蠕动感，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里面生长出来，排斥着不属于原本身体的异物。
“妈的！”王叔骂了一句，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这小子肯定买不起医保，也没钱去医院，黑诊所也处理不了这种情况...只能靠他自己扛了...”
“查到了吗？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王叔转头对小张低吼。
小张的声音发颤，“我...我刚刚冒险黑进了盘古在天空城的一个备份数据库...虽然大部分数据加密了，但根据零碎信息和症状匹配...李豫可能是感染了那个怪物血液里的某种活性基因药剂...”
“说人话！”王叔吼道。
“就是...那怪物的血或者脑组织液里，可能含有盘古生物正在研发的、未稳定的‘基因药剂’...”小张语速飞快，带着技术宅分析问题时的专注，试图掩盖恐惧，“它可能通过口腔黏膜或者伤口进入了李豫体内...现在正在强行改造他的基因...这就像...就像...”
“就像什么？”
“就像一场豪赌！赌他的基因能承受住这种狂暴的改造而不崩溃！”小张的声音带着绝望，“他要么能适应然后进化，要么就失控变成怪物，最差的结果是...基因链彻底崩溃，融化成一滩烂肉！”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李豫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仪器发出的单调滴滴声。
“都怪我...都怪我...”林依抱着双腿靠在墙边啜泣，“如果我能控制好力量...如果我能更快一点...”
“现在说这些没用！”王叔打断她，语气严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守着他就行。是死是活...看他的命了。”
接下来的时间，对李豫而言是一场无止境的折磨。对守着他的人而言，则是一场缓慢的、令人心悸的恐怖秀。
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可怕的变化。皮肤时而通红滚烫，时而变得苍白失水，表面不断渗出混着血丝的粘稠汗液。旧的皮肤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下面粉嫩的新生组织，但新生组织很快又变得坚韧，隐隐透出一种不正常的、类似于爬行动物的微光。
最吓人的是他的右眼窝和后颈。那枚安装了没多久的“猎鹰”电子眼连同接口被身体彻底排斥，脱落下来，掉在枕边。而眼窝深处，肌肉和神经正在疯狂地蠕动、交织，似乎试图重新构建什么东西。后颈的芯片接口处也是如此，皮肉翻卷，像是在努力愈合，却又不断被某种内在的力量冲击着。
偶尔，在他因剧痛而短暂昏迷又醒来的间隙，透过模糊的视线，李豫似乎看到自己抬起的手背上，皮肤下有细密的、类似鳞片状的纹路一闪而过。
但这些感觉都太模糊，太像是高烧产生的幻觉。他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无法言说的痛苦之中，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再属于自己，而是一个正在被野蛮改造的实验场。
三天三夜。
王叔和林依轮流在巡逻间隙守着他。小张负责监控他岌岌可危的生命体征，时不时给他注射一些基础的营养液和镇静剂。林依则不停地用冷水帮他擦拭身体降温，尽管效果微乎其微。王叔则大部分时间沉默地坐在角落，脸色阴沉。
第四天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宿舍窄小的窗户照进来时，李豫身上的高热如同退潮般迅速消退了。那折磨人的剧痛和麻痒也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虚弱后的空乏，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焕然一新的陌生感。
他缓缓地、试探性地睁开了眼睛。
世界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甚至能看清空气中悬浮的细微尘埃，能看清远处墙壁上最细微的裂纹。光线有些刺眼，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感觉右眼似乎对光线格外敏感一些。
他尝试转动了一下脖子，后颈传来一阵轻微的紧绷感，但不再是剧痛。他抬手摸了摸——原本植入芯片接口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片光滑而坚韧的新生皮肤，没有任何疤痕。
他又颤抖着抬手，摸向自己的右眼。
眼皮是完好的。下面是...一颗温热的、真实的眼球。他能感觉到指尖触碰眼皮时，眼球自主的轻微转动。
“我...”他尝试发声，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破风箱。
他的动静立刻惊动了趴在床边打瞌睡的林依和角落里的王叔。
“李豫！你醒了？！”林依惊喜地叫出声，黑色的眼眸里瞬间又充满了泪水，但这次是喜悦的。
王叔一个箭步冲过来，仔细打量着他的脸，尤其是他的右眼，眼神复杂无比，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感觉怎么样？”王叔的声音有些干涩。
“...渴...饿...”李豫艰难地说出两个最原始的欲望。
王叔立刻示意林依去拿水和营养膏。他扶着李豫慢慢坐起来，递给他一杯水。
几口冰冷的清水下肚，李豫感觉稍微活过来了一些。他看着王叔，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我...怎么了？”
王叔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递过来一面小镜子。
李豫迟疑地接过，看向镜中的自己。
脸还是那张脸，但皮肤似乎变得光滑了些，也苍白了些。重点是右眼——那里不再是一只冰冷的电子眼，而是一只...活生生的、有着深棕色虹膜的眼睛。只是这只眼睛的瞳孔，在接触到光线的瞬间，似乎极其轻微地收缩了一下，形状...隐约趋向于一种垂直的狭缝，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圆形，快得像是错觉。
李豫愣住了，下意识地眨了眨眼。两只眼睛视觉同步，没有任何不适。他甚至觉得右眼的视力比左眼还好一些。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王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震惊。
“好消息是，你活了，而且应该是进化了，虽然强化内容未知，不过看样子是好事。”
“那...坏消息呢？”李豫有种不祥的预感。
“坏消息是，”王叔摊了摊手，“你昏迷了整整三天，这个月全勤奖没了。而且按照公司规定，无故旷工三天，你这个月最多到手原来一半。“
李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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