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书丽伸展腰肢，姿态恣意如风中杨柳：“病治好了，心里那口堵了半辈子的浊气也吐干净了！万事甩开手，想吃就吃，想睡就睡——”
她指尖轻点自己容光焕发的脸庞，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彩，
“瞧瞧！不用伺候丈夫、不用伺候儿女、不用伺候孙子！一个人守着宽敞院子，想干啥干啥，想买啥买啥，这神仙日子不过？
我疯了才再找个糟老头子，下半辈子接着给人当牛做马？伺候他一家老小？还得看继子继女的腌臜脸色？呸！我顾书丽如今，就要为自己活成朵带刺儿的玫瑰，开得又艳又自在！”
王婶子咂咂嘴，半是羡慕半是调侃：“哟~看把你美的！就不怕老了没人管，孤零零的？”
“切！想那么远做啥？老娘才四十出头，手脚利索着呢！”
顾书丽大手一挥，眉宇间尽是勃勃生气，“我盘算好了，过阵子就去城郊租片山地，种药材！等姐们儿发了财，带你们一起飞！”
刘姐看着顾书丽眉飞色舞、肌肤莹润的模样，那容光简直晃得人眼晕，心底那点劝她“再走一步”的念头彻底熄了。
算了，老姐妹熬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喘过这口气，活得这般痛快鲜艳，何必再给她套犁拴缰？由她去吧！
夕阳渐沉，豆腐摊前人影稀疏。几人各自归家，只剩王婶子守着渐渐冷却的磨盘。
顾书丽那番话像颗石子，在她心湖里荡开层层涟漪。
想想自家挤得转不开身的屋子，想想儿媳妇刚生的娃，想想永远操不完的心……
她猛一拍大腿：“不行！老娘也得学书丽，分家！不分出个清静，这日子没法过了！”主意打定，只等晚上回去跟老头子磨嘴皮子。
第二天中午，顾书丽正慢悠悠吃着独食，院门被敲响了。
开门一看，竟是她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儿子张少初。
“妈，吃着呢？”
张少初站在门槛外，眼神有些飘忽，“大爷家三堂弟少北后天办婚礼，大娘让您明天一早过去搭把手。”
顾书丽这才想起，大伯张铁山家的老三张少北是该娶媳妇了。
“知道了，明早过去。”她语气平淡。
张少初如蒙大赦，脚不沾地地溜了，背影带着几分仓惶。自从私下收了黄姨那些好处，他在亲妈面前总像矮了半截，心虚得紧，平时都躲着他妈，不敢见面。
翌日清晨，顾书丽不紧不慢地吃过早饭，坐上晃晃悠悠的公交车，直奔城西张家老宅。
老宅朱漆大门早已贴上了醒目的红双喜，院里临时砌起的土灶台冒着丝丝白气，一派办喜事的忙碌景象。
张铁山家住的这二进老院子，是张家祖产。
前院窄小，只三间正房面，左右都是邻家高墙。穿过一道垂花门，便是略显拥挤的后院——三间正屋带着东西厢房（东厢两间，西厢一间），外加后来搭的厨房。方寸之地，塞得满满当当。
张德福退休前是供销社主任，退了位让老大家的妻子古仙莲顶了班，当然不可能是主任，只是普通员工。后来供销社改制成百货大楼，古仙莲也从柜台调到了清闲些的仓库。
她与张稍山膝下三儿一女：老大张少东、老二张少南、老三张少北，幺女张清凤。
老大、老二早成了家，老大生了仨闺女，老二凑了个“好”字。一儿一女，加上老两口和小两口，足足十二口人挤在这九间房里。
年轻时，张德福便把两个儿子都分了家，他偏心老大张铁山，把家里的祖宅全都给了老大一家，老二只分了点现金，后来还是张致远争气，在单位里官是越升越高，厂里给他们夫妻分了房子，后来他们又用存下来的钱买了隔壁的房子打通，家里才住的宽敞了。
本来分家时说老大得了祖宅，由他们赡养父母的，没想到后来老二发展更好，且老大家的孩子太多，祖宅都要住不下，张德福一合计，就重新有了新规定。
两儿子一轮一年养活他。他住到了老二家去之后，就没再走；好在顾书丽重生回来后，第一时间就把老头子给赶回了大房。
大房一点也不情愿把老头子给弄回去，难怪当时这两人想把张德福这老爷子硬塞给顾书丽，图的就是顾书丽那套宽敞院子！
目的没达到，古仙莲心里那根刺就埋下了。
两家平日无事不登三宝殿，只有上次张家分家张铁山露过面。如今他家老三娶亲，顾书丽于情于理都得来应卯。
刚进后院，就见古仙莲风风火火地迎了上来。她这几日特意请假在家张罗婚事。
“哎哟！弟妹！你可算来了！”
古仙莲一把攥住顾书丽的手，力道大得惊人，不由分说把人往热气腾腾的厨房拽，“老三明天办事儿，千头万绪，忙得我脚跟直打后脑勺！
快，洗把手，系上围裙！厨房这摊子事儿可就指望你了！你可是咱家出了名的巧手，你做的饭吃过的没有不夸的！不像我，净在百货大楼里瞎忙活，家里这点灶台上的功夫，实在拿不出手！
有你把关啊，我这心就落回肚子里一大半了！”
她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边说边从客厅抄起一张油腻腻的清单塞进顾书丽手里，“喏，这是街口国营饭店掌勺师傅开的单子，明天一早人才过来，你先瞅瞅备的料齐不齐？数目对不对？”
话音未落，人已旋风般刮走了。
顾书丽低头看着手里那张沾着油渍的纸，又抬眼望了望古仙莲消失在拐角的背影，嘴角撇了下去。
“呵，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她低声嗤笑，指尖无意识地捻着那张清单。
刚才那番话，明着是夸她能干，字字句句却像裹了蜜的刺——什么“灶台上的功夫”？不就是拐着弯说她只会围着锅台转，是个没见识的家庭主妇么？
什么东西！
一股厌烦涌上心头。跟这种亲戚打交道，真是耗子钻风箱——两头受气。
真不想要这种亲戚了。
顾书丽重新打起精神，仔细核对清单。
这一核，还真发现了问题，清单上要的不少食材都没备齐。
她当下就出门去采购，跑了好几家市场，费了一番周折才把东西买全。回到厨房，起袖子开始准备食材，刀工娴熟，动作利落。
这些配菜都得自己准备好，明天大师傅过来，才能开始烧菜。
顾书丽一边备菜，一边想撂挑子。
下午时，菜全都备好了，顾书丽才停下来休息。
古仙莲笑嘻嘻地把一杯茶端到顾书丽面前：“弟妹啊，没你，我可真不行~明天你可得当陪客，好好喝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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