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每次都是妈推着爸去中医院针灸吗？”罗明想起母亲瘦小的身影推着沉重的轮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嗯，一般都是两老自己去。”李秀云点头，“针灸要脱衣服的，我跟着去不方便。罗亮有时候周末回来住两天，会跟着过去搭把手，帮妈推推轮椅，跑跑腿。”
罗明点点头，小弟罗亮能帮忙，让他稍微安心些。他低头看着怀里安静下来的罗浩，小家伙玩累了，眼皮开始打架。罗欣也乖巧地靠在他肩头。
李秀云看着丈夫脸上难以掩饰的倦色，站起身：“累了吧？我去打盆热水给你泡泡脚，解解乏。”不等罗明回答，她已经转身进了卫生间。
很快，一盆冒着热气的洗脚水端到了罗明脚下。李秀云蹲下身，很自然地伸手去帮罗明脱鞋袜。
“我自己来……”罗明有些不好意思，想把脚缩回来。
“坐着别动。”李秀云语气不容置疑，动作麻利地帮他脱掉鞋袜，将他奔波了一天的脚按进温热的水里。恰到好处的热度瞬间从脚底蔓延上来，驱散了夜风的凉意和累积的疲惫，舒服得罗明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李秀云低着头，用手撩着水，轻轻按摩着罗明的脚踝和小腿。昏黄的灯光下，她侧脸的轮廓显得格外柔和而坚韧。这个默默支撑着家庭的女人，用最朴实的行动表达着她的关心。
罗明靠在沙发上，看着妻子专注的侧影，看着怀里渐渐睡熟的儿子，靠着肩膀乖巧的女儿，还有不远处抱着婴儿、脸上带着温柔笑意的妹妹……一种混杂着愧疚、责任和巨大归属感的暖流，汹涌地将他包围。
这一刻，他只是这个平凡家庭的丈夫、父亲、兄长和儿子。那些宏图大业、惊心动魄的棋局，都暂时退到了这温暖灯火的边缘。疲惫感如同潮水般袭来，眼皮也变得沉重。
李秀云帮他擦干脚，抬头发现罗明已经靠着沙发背，头微微歪着，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竟是在这片刻的温暖与宁静中睡着了。
怀里的罗浩也睡得香甜，小嘴微微张着。只有罗欣还强撑着精神，眨巴着眼睛看着睡着的爸爸。
李秀云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心疼。
她小心翼翼地从罗明怀里抱走罗浩，又对罗欣做了个“嘘”的手势。罗欣懂事地点点头。李秀云把罗浩抱进卧室安顿好，又回来轻轻拍了拍罗欣，示意她也去睡觉。
客厅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罗明均匀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罗娟抱着小许易，也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的小房间。
李秀云拉过一条薄毯，轻轻盖在罗明身上。她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借着灯光，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丈夫。他眉宇间还锁着淡淡的疲惫，但睡颜却比白日里放松了许多。
......
接下来的日子，罗明如同上紧了发条的钟摆，在一建常青花园项目部按部就班地运转着。
他依旧是那个尽职尽责的项目部副经理兼施工队队长，每天准时出现在工地，穿着沾满灰尘的工作服，戴着安全帽，穿梭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之中。
奖金优化方案工作组下来了，他作为技术负责人之一，也按要求提供了数据和意见（虽然核心诉求已被刘建国批示采纳，但具体细则还在扯皮）。他组织技术交底，检查安全措施，协调材料进场，处理现场突发的技术问题，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
作为施工队长，他照常安排班组任务，强调质量和安全。
奖金风波虽然被“暂缓”，但工人的情绪波动明显。罗明在工地上有意无意地多和王德发、李强这样的骨干交流，态度温和，言语间透露出公司正在“想办法”的信息，尽力安抚人心。
对于张全福那种阴阳怪气的言论，他有时会严厉制止，维持着表面的秩序。
对于刘建国推动的某些“改革”措施，比如精简某些流程（表面文章居多）、加强成本核算（主要针对材料），罗明也表现出配合的姿态，该签字签字，该汇报汇报，让人挑不出错处。
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日常下，罗明的心神却从未真正放松，他敏锐地感知并引导着几股暗流：
“暂缓发放”的奖金像一块悬在空中的石头，迟迟不落。
最初的紧张和不满在时间的消磨下，逐渐转化为一种麻木的观望和更深的不安。李强干活时明显不如之前卖力，眼神里多了怨气和焦虑；王德发依旧沉默寡言，但检查钢筋时，偶尔会多看一眼办公室的方向，眼神复杂；张全福的消极言论虽然被压制，但私下里传播得更广，影响了不少意志不坚定的人。
罗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知道，人心正在慢慢涣散，这正是刘建国想要的结果，也是他罗明等待的“时机”。
奖金名单虽然没发，但消息早已泄露。
办公室的文员、资料员们，虽然表面上对罗明这个“捅破天”的副总客气依旧，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疏离甚至敌意。
财务主管汪琦和总公司派来的费姿，在罗明面前更是谨小慎微，公事公办，绝不多说一句。罗明能感觉到，项目部内部那种无形的墙正在加厚。他对此毫不在意，甚至乐见其成。
罗明严格遵守着与张波的约定，在项目部绝口不提通达建筑，也不主动联系张波。
但他知道，张波那边肯定没闲着。
他偶尔会看到一些陌生的面孔出现在工地外围，看似闲逛，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工人群体，尤其是那些技术好的老师傅。
他也注意到，王德发有两次工休时，被一个自称是“老乡”的人拉到一边聊了挺久。
罗明心知肚明，那是张波的人在接触目标。
他不动声色，只是暗暗记下哪些师傅被“关注”了。
刘建国似乎很有耐心。
他没有催促奖金发放，也没有对项目进度表现出过分的焦虑。
但罗明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感受到了他的动作：公司人事部门的人来过项目部几次，找一些老资格的办公室人员“谈话”；材料科的采购流程似乎被盯得更紧了；有风声传出，公司正在研究制定“提前退休”和“买断工龄”的具体方案，针对的显然是那些年龄偏大、被视为“包袱”的群体。
一切都在按刘建国预设的“减负”轨道推进，只是暂时被奖金风波和优化方案扯住了表面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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