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云看着老两口斗嘴，忍不住笑着打圆场，手里还在整理着一叠衣服：“妈也是好心，怕咱们回老家过年，缺东少西的不方便。城里东西是齐全，可有些老物件用惯了，一下子还真不好找。”她看到罗明回来，站起身，用围裙擦了擦手，给他倒了杯热水，“刚还和爸妈商量呢，这房子到期了，明年回来，咱还真得赶紧找地方。”
“嗯，我路上也正琢磨这个事。”罗明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流驱散了身上的寒气，“爸的腰伤恢复得比预期好，但达到预期还得段时间。我的想法是，这次回老家，就让爸在洋河好好养着，环境熟悉，街坊邻居也多，心情好，恢复得也快。等开春咱们回来，”他看向父母和妻子，“我寻思在常青花园边上找个带个小院的一楼，或者干脆租个平房，离我工地近，爸也能随时出来晒晒太阳，遛遛弯，妈种点花啊菜啊也方便。比挤在这楼房里强。”
罗华平一听，眼睛顿时亮了，显然对这个安排非常满意：“这个主意好！在城里这几个月，真是憋闷坏了！出门谁也不认识，楼下连个下棋说话的老头都没有。回洋河好，回去我能找你王叔杀两盘，还能去河边溜达溜达！”
“爸，您先别光想着玩。”罗明笑着打断父亲的美好憧憬，“眼下的问题是，东西太多。”他指了指地上那几个巨大的蛇皮袋和堆在墙角的几个大纸箱，“妈这恨不得把家都搬回去。我已经跟工地运输队说好了，明天一早，派那辆最大的解放141卡车过来，专门给咱拉行李。锅碗瓢盆、轮椅被褥、爸的那些工具书，还有妈舍不得扔的‘念想’，都能装下，直接送回洋河老家。”
他顿了顿，看向母亲苗凤，语气轻松地说：“不光这个，我还包了辆十五座的中巴车，跟刘司机都说定了，大年初二一早，准时到楼下接咱们。咱全家，一起舒舒服服回老家过年！”
“哎哟！那敢情好！那敢情好！”苗凤一听，立刻眉开眼笑，手里的动作更利索了，“包车好！包车方便！省得去挤长途汽车了，人多东西多，受罪！你四弟罗亮前几天打电话来，说在工地跟你那儿学了不少水暖手艺，长本事了，正好让他跟车回来，给你爸看看！你三妹罗娟和许凯也说了，厂里放假早，他们早点回，帮着收拾。许凯他小叔，就那个许金平姑爷，昨天还特地打电话来，说他们工地一放假，他就开车过来帮忙，说到时候咱家拉年货、接人送人，用他的车方便！”
李秀云也笑着补充：“还有我大哥志文和小弟志远，他们俩说把跟着他们干活的那些工人都安顿送上车，就立马过来咱家聚。说今年人齐，非得好好热闹几天不可，要陪爸多喝几杯呢！”
正说着，女儿罗欣从沙发上跳下来，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来扑进罗明怀里：“爸爸爸爸！老家洋河下雪了吗？有我们这里的雪大吗？你买了鞭炮没有？我要放那种会响的！”
罗明一把抱起女儿，用略带胡茬的下巴蹭了蹭她红扑扑的小脸蛋，逗得她咯咯直笑：“有！老家年年下雪，比这儿的雪大多了！白茫茫一片，能没过你的小雨靴！爸爸买了最大的电光炮，响声脆，还能喷金花！咱们回去就能放！还能堆雪人，打雪仗！”
儿子罗浩也凑了过来，仰着小脸，一脸认真地说：“爸爸，我不怕放炮！我长大了！我以后也要跟你去工地，跟四叔学绑钢筋！绑得结结实实的！”
童言稚语，引得大人们都笑了起来。屋里的灯光温暖而明亮，映照着每一张带笑的脸庞。窗外的风雪似乎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屋内只有团聚的期盼和浓浓的温情在流淌。饭菜的香气从厨房飘出来，电视里播放着迎新春的晚会节目，孩子们的笑闹声，大人们关于过年安排的讨论声…这一切平凡而琐碎的声响，交织成一曲最动人、最踏实的生活乐章。
罗明看着眼前的家人：父亲虽然坐在轮椅上，但精神矍铄，对康复充满信心；母亲虽然唠叨，却用她的方式守护着这个家的所有记忆；妻子贤惠能干，里里外外操持得井井有条；孩子们健康活泼，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远处，常青花园那一片已然成型的楼体，在风雪中静静矗立，那是他和无数工友大半年来心血与汗水的结晶。
这一刻，一年来的所有跌宕起伏——权力场上的暗流涌动、供应商问题的惊心动魄、工期进度的巨大压力、人际关系的微妙复杂……似乎都被这屋里的暖意和烟火气冲刷得淡了些，化作了一种沉甸甸的、名为“经历”的基石，垫在了脚下。
他走到窗边，望向楼下。小区里，越来越多的窗户亮起了温暖的灯光，一些阳台上也挂起了红灯笼，在风雪中摇曳生姿，晕开一团团柔和的红光。他的心里也仿佛被这红光点亮，变得敞亮而踏实。
不管明年集团的二期项目如何安排，不管那国企的深水里还有多少未知的波澜，至少此刻，家，这个最稳固的港湾，给了他无限的慰藉和力量。就像工地上那些大楼，无论设计多么复杂，施工多么艰难，只要地基打得牢，钢筋扎得稳，再大的风雪，也终究能巍然屹立。
“妈，”罗明转过身，脸上带着温暖而坚定的笑容，对还在纠结那口旧铝锅的母亲说，“那锅，带上吧。爸回老家炖汤喝，用惯了顺手。正好，也给您的虎头鞋样子配个伴儿，都是咱家的‘念想’。”
苗凤闻言，脸上的皱纹舒展开，笑得无比欣慰，她终于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擦得锃亮的旧铝锅，连同那个藤编的针线笸箩，一起稳稳当当地放进了最大的那个蛇皮袋里。
窗外的雪，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洁白，安静，仿佛正在为这条即将开启的归家团圆路，铺陈一条纯净无瑕、通往温暖与喜庆的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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