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家啊……”
王婶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忌讳,
“晦气!邪门儿得很!”
她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几个字,
“特别是她妈!张淑芬!”
李国栋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骤然停止了跳动。
张淑芬!
这个名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他混乱的思绪。
他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王婶那翕动的、干瘪的嘴唇上。
王婶舔了舔嘴唇,那点怜悯彻底被一种近乎恐惧的紧张取代:
“国栋,听婶一句劝,能离多远离多远!
张淑芬……她那命,硬啊!克人!真的克人!”
她加重了语气,仿佛在强调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克人?”
李国栋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艰难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顺着脊椎迅速向上攀爬。
“可不是嘛!”
王婶用力地点着头,花白的头发跟着颤动,
“你是不知道,还是忘了?她家晓梅,前面那个男人……就是那个女婿!叫……叫啥来着?”
她皱着眉,努力回忆,
“哦对,姓周!周强!那小伙子,我见过的!高高大大,壮实得跟头牛似的!在厂里开大车的,身体多好啊!”
王婶的描述让李国栋脑海里模模糊糊浮现出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轮廓,
似乎曾在张家老房子的楼下见过几面。
他僵硬地点了点头,示意王婶继续说下去。
“结果呢?”
王婶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点,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悚,
随即又猛地压低,带着一种揭示恐怖真相的颤栗,
“结婚才几年啊?也就……也就六七年光景吧?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死的时候……还不到五十呢!连五十岁都没活过啊!”
她伸出粗糙的手指,比划着那个令人心惊的数字,仿佛那是某种邪恶的诅咒符号。
“不到……五十?”
李国栋喃喃自语,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冻得他四肢百骸都在发麻。
周强的形象在他脑中瞬间变得清晰又诡异
——强壮的身体与不到五十的死亡年龄,形成了极其刺眼的对比。
昨夜那五万块不翼而飞的冰冷,主卧那声压抑的咳嗽,张淑芬床头柜上那三种不同医院的药盒……
所有的疑点,所有的恐惧,仿佛瞬间找到了一个汇聚的焦点,
都沉重地落在了“张淑芬”这个名字上,落在了“克人”、“命硬”这几个带着古老巫咒气息的字眼上。
“是啊!”
王婶用力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笃定,
“怪可惜的……好好的一个人,就那么没了。当时就传得风言风语的……都说……”
她再次紧张地环顾四周,声音压得几乎只剩气音,
每个字都像冰冷的针扎进李国栋的耳膜,
“都说跟他那个丈母娘……张淑芬……脱不了干系!太邪门了!真的,国栋,听婶的,赶紧的……”
王婶后面的话,李国栋一个字也没听清。
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有无数只毒蜂在疯狂地振翅。
菜市场里所有的声音——
刺耳的吆喝、尖锐的讨价还价、鸡鸭的聒噪——
都变成了一种遥远而模糊的背景噪音,被他自己胸腔里那擂鼓般的心跳声彻底覆盖。
血液似乎都涌到了头顶,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眼前阵阵发黑。
王婶那张写满惊惧和笃定的脸在他视线里扭曲、晃动。
“克人”、
“命硬”、
“不到五十”、
“脱不了干系”……
这些词语像淬了毒的冰锥,反复穿刺着他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
张淑芬那温婉的、带着茉莉芳香的笑容,此刻在他脑海中扭曲变形,蒙上了一层阴森可怖的鬼气。
他仿佛看到那三种不同医院的药盒在黑暗中无声狞笑,
看到那被撕碎的体检报告在枯死的薄荷草下渗出黑色的汁液,
看到那枚失而复得的生肖玉坠上缠绕着不祥的诅咒丝线……
王婶似乎还想说什么,嘴唇翕动着,
但当她看到李国栋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
看到他瞳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和几乎凝成实质的恐惧时,
她猛地住了口。
那点推心置腹的勇气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闯祸般的惊慌。
她飞快地松开抓着李国栋胳膊的手,像是怕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沾上,眼神躲闪起来。
“哎……哎哟,你看我这嘴!”
王婶慌乱地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菜叶子,动作仓促,
菜篮子差点脱手,
“净瞎说八道!老糊涂了!国栋啊,你就当婶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啊!我得赶紧走了,老头子还等着菜下锅呢!”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匆匆把捡起的菜叶子胡乱塞进篮子,
甚至顾不上看李国栋一眼,像逃避瘟疫一样,
低着头,脚步踉跄地挤进熙攘的人流,肥胖的身体很快就被汹涌的人潮吞没,
只留下一个仓惶逃离的背影。
李国栋僵立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把沾满泥水的芹菜。
冰冷的菜梗硌着他的掌心,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
周遭鼎沸的人声、刺鼻的气味、湿滑的地面……
所有的一切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毛玻璃。
世界在他眼前褪去了颜色,只剩下王婶那张惊惧的脸和那句如同恶魔低语般的话,
在他脑海里一遍遍回响、放大,震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不到五十……脱不了干系……”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菜市场浑浊的空气呛入肺管,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弯下腰,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不是因为咳嗽,而是源于心底深处那无法遏制的、灭顶的恐惧和绝望。
他仿佛被遗弃在冰冷刺骨的深海中央,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而唯一能看到的,只有一双隐藏在黑暗深处、闪烁着病态光芒的眼睛——
属于张淑芬的眼睛。
那个他一度以为是温暖港湾、甚至带着亡母气息的女人,
此刻在他心中彻底化作了盘踞在家庭核心、散发着腐朽和死亡气息的恐怖源头。
喜欢茉莉巷的合租家庭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茉莉巷的合租家庭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