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栋心如刀绞,不顾她的挣扎,强行将她颤抖冰冷的身体紧紧抱进怀里,
用尽全身的力气,仿佛要将她从那个自我毁灭的深渊里硬生生拽回来。
“没事了,妍妍,没事了……爸爸在,爸爸在……”
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声音哽咽嘶哑,
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堤防,滴落在女儿汗湿的发间。
他能感觉到怀里瘦弱身体的剧烈颤抖和那深入骨髓的痛苦绝望,却无能为力。
张淑芬那张在冰箱冷光下扭曲满足的脸,再一次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像淬毒的烙印,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
他死死咬住牙关,下颌绷紧如铁,才抑制住那想要毁灭一切的咆哮。
他只能更紧地抱住女儿,徒劳地传递着他所能给予的、微不足道的温暖和支撑,
在这冰冷彻骨的绝望深夜里。
次日清晨,阳光刺眼地透过窗户,却驱不散这个家弥漫的阴霾。
李妍的房门紧闭,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李国栋顶着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脸色灰败地坐在客厅沙发上,
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国栋,”
林晓梅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脸上带着忧心忡忡的神色,刻意压低了声音,
“妍妍这样下去不行啊。你看她昨晚……太吓人了。是不是……压力太大了?要不要带她去看看医生?心理医生?或者……吃点药调理一下?”
她的语气听起来满是关切,眼神却飞快地瞟了一眼李妍紧闭的房门。
“看医生?”
李国栋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锐利如刀,直直刺向林晓梅,
“看什么医生?给她开更多让她‘安神’、‘调理’的药吗?”
他的声音因为压抑着滔天的怒火而微微发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
他想起了张淑芬之前“关切”地送来的那些所谓“安神中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林晓梅被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戾气吓了一跳,端着水杯的手微微一抖,
热水溅出几滴烫在手背上。
她脸上那副忧心忡忡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浮上一丝委屈和愠怒:
“李国栋!你这是什么话?我好心好意关心孩子,你冲我发什么火?妍妍变成这样,难道是我害的吗?她自己管不住嘴,暴饮暴食,还……”
“闭嘴!”
李国栋低吼一声,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逼近林晓梅。
他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林晓梅那张涂着精致妆容的脸,仿佛想透过皮肉看清她骨头里藏着什么。
他想质问冰箱里的监控,想撕开她虚伪的假面,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
没有证据的指控只会打草惊蛇。
他强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从齿缝里挤出冰冷的字句:
“妍妍的事,不用你操心!管好你自己,还有你妈!”
他意有所指地、狠狠地瞪了一眼张淑芬房间的方向。
林晓梅被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恨意和警告吓得后退一步,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从未见过李国栋如此可怕的眼神。
就在这时,阳台的方向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
李国栋和林晓梅同时扭头看去。
只见陈小雨不知何时溜到了阳台上。
她背对着客厅,纤细的身影靠在冰冷的栏杆上,微微佝偻着。
她并没有看屋内的争执,而是低着头,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她熟练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细长的香烟,叼在唇间,掏出打火机。
“咔嚓”一声轻响,橘红色的火苗跳跃起来,点燃了烟头。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仰起头,朝着灰蒙蒙的天空,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一大团灰白色的烟雾。
那烟雾迅速被清晨的冷风吹散,消失无踪。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颓废和老练,
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和僵硬的背影,却又泄露出她内心无法言说的压抑和紧绷。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像一株被遗弃在寒风中的、过早枯萎的植物,
隔绝在客厅这片令人窒息的战场之外,却又被无形的绳索牢牢捆绑其中。
林晓梅看到女儿抽烟,眉头立刻厌恶地皱起,正要开口呵斥,
却被李国栋那冰冷的、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钉在原地。
李国栋看着阳台上的陈小雨,看着那袅袅升起的、象征逃避和挣扎的烟雾,心中翻涌的不仅仅是愤怒,
还有一丝冰冷的、兔死狐悲般的寒意。
这个家,像一个巨大的、精心布置的捕兽夹,而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被诱饵吸引、在夹缝中痛苦挣扎的困兽。
李国栋最终还是带着李妍去了市里最好的三甲医院。
挂号,排队,漫长的等待。
李妍一直低着头,戴着宽大的帽子和口罩,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仿佛要将自己与这个充满审视目光的世界彻底隔绝。
只有在医生要求她摘下口罩进行简单面诊时,她才极其不情愿地照做,
迅速瞥了一眼医生后又飞快地低下头,手指神经质地绞着衣角。
诊室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冰冷气味。
精神科副主任医师王医生是一位气质温和、眼神敏锐的中年女性。
她仔细翻阅着李国栋带来的简单记录
——关于李妍近期的情绪变化、睡眠情况、暴食和催吐的频率。
她又温和地询问了李妍一些问题,关于她的感受、想法,
但李妍只是低着头,偶尔发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单音节词,拒绝交流。
王医生的目光在父女俩之间流转,带着专业的审视。
她合上记录本,看向李国栋,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李先生,根据你描述的情况和初步观察,李妍的症状高度符合神经性贪食症(bulimia Nervosa)的特征。
这是一种进食障碍,核心是反复发作的、无法控制的暴食行为,
并伴随有防止体重增加的不当补偿行为,比如你提到的自我催吐。
这种疾病往往与情绪调节障碍、自我形象扭曲、以及巨大的心理压力密切相关。”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更深沉:
“它很少凭空发生。通常,深层次的心理创伤、长期的情感忽视、或者……环境中持续存在的、强烈的负面刺激或操控性压力,是重要的诱发和维持因素。
患者往往通过食物来麻痹痛苦,填补内心的巨大空洞,
但随之而来的失控感和羞耻感又将其推入更深的深渊。”
王医生的目光再次落到李妍身上,带着深深的怜悯:
“小姑娘,我能感受到你现在的痛苦和挣扎。
这不是你的错,更不是意志力薄弱。这是一种疾病,就像感冒发烧一样,需要专业的帮助。我们能帮你走出来。”
她又转向李国栋,语气加重,
“李先生,治疗需要时间、耐心和专业的心理干预,包括认知行为疗法和必要的药物辅助。
但更重要的是,”
她直视着李国栋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沉重,
“必须找到并移除那个触发和维持这种痛苦循环的根源性压力。
否则,再好的治疗也可能事倍功半,甚至……前功尽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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