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藏身之所,是一处位于深山褶皱里的天然岩洞,洞口被茂密的藤蔓和乱石遮掩,比鬼湾村更为隐蔽,但也更加阴冷潮湿。洞内昏暗,仅有几缕天光从缝隙透入,映照着一张张疲惫、蜡黄而又写满焦虑的脸。
短暂的胜利喜悦,早已被严酷的现实冲刷得一干二净。从伪军据点抢夺来的那点粮食,在十几张嗷嗷待哺的嘴面前,如同杯水车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着。原本能撑十天的口粮,在精打细算下,也只勉强维持了不到一周,便再次见底。锅里熬煮的野菜粥,稀得能照出人影,喝下去只能暂时骗过咕咕作响的胃袋,无法提供丝毫力气。
生存的压力,像一条越收越紧的绞索,套在了每个人的脖子上。
大牛手臂上的伤口,因为缺医少药,开始出现红肿和溃烂的迹象,不时渗出黄白色的脓水,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他整日靠在冰冷的石壁上,额头滚烫,陷入时睡时醒的低烧中,痛苦的呻吟声在寂静的岩洞里格外刺耳。老赵用尽了一切土办法,采来的草药敷上去效果甚微,眼看着伤势恶化,却束手无策。
更让人揪心的是狗蛋。这孩子的高烧反反复复,原本就瘦小的身子更是缩成了一团,整日昏睡,偶尔醒来也是眼神涣散,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小脸烧得通红,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他需要真正的药品,需要营养,但队伍里除了所剩无几的杂粮饼,什么都没有。
被动躲藏,等待村民那点有限的、冒着生命危险送来的接济,无异于坐以待毙。必须主动出击,获取大量补给! 这个念头,不再只是林烽一个人的焦虑,而是成为了所有队员心中沉甸甸的共识。饥饿和同伴的伤病,磨灭了最后的侥幸心理,求生的本能催生出了拼死一搏的狠厉。
“林哥,不能再等了!”铁柱猛地捶了一下石壁,震落些许尘土,他眼眶深陷,但眼神却像饿狼一样闪着绿光,“大牛哥和狗蛋都快不行了!咱们得去抢!抢鬼子的药,抢粮食!”
“抢?去哪抢?”一个队员有气无力地反问,“上次打那个小据点,差点把命搭上,现在鬼子肯定警觉了……”
“那就找个更肥的!”铁柱梗着脖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兄弟们……”
“都别吵了!”林烽沙哑着声音打断,他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强迫自己冷静思考。他走到用木炭在平整石面上画出的大致地形图前,目光锐利地扫视着。
转机出现在两天后。王老汉的儿子,一个机灵的山里后生,冒着风险送来一个至关重要的情报:在西北方向约二十里外,一个叫“野狼峪”的山谷里,伪军设有一个小型的物资中转站。那里常驻着大约一个排的伪军约三十人左右,配备一挺“歪把子”轻机枪,主要负责向前沿几个小据点转运粮食、被服和少量药品。每隔几天,就有骡马队从山外运物资进去。
“肥肉!绝对是块肥肉!”铁柱听到后,兴奋地直搓手。
但老赵立刻泼了冷水:“一个排的二鬼子,还有机枪,守着一个据点!咱们满打满算能打的就十个人不到,还带着伤员!这硬骨头,啃得动吗?”
林烽没有立刻回答,他盯着地图上“野狼峪”的位置,大脑飞速运转。风险巨大,但收益也同样诱人——粮食、药品、被服,这些都是能救命的!而且,中转站的性质决定了其防御可能更侧重于看守物资而非野战工事,伪军的战斗意志也远不如日军。
最关键的是,他手中有了一张王牌——动员兵“二号”和他那支恐怖的波波沙冲锋枪!再加上“闪电”无与伦比的预警能力……
当晚,林烽召集了老赵、铁柱等核心队员,在微弱的油灯下进行沙盘推演。
“赵叔,您看,”林烽指着模拟的据点模型,“如果‘闪电’能提前摸清哨位和换岗规律,您能在第一时间敲掉机枪手和军官,‘二号’的火力足以在短时间内压制住整个院子。铁柱带人趁乱突进去,直扑仓库!咱们不打歼灭战,只求速战速决,抢了东西就走!”
老赵眯着眼,沉吟良久,吐出一口浓烟:“理论上……可行。伪军反应慢,一旦被猛火打懵,容易溃散。但关键在于时机!动手要快,撤退要更快!绝不能给他们反应和组织的时间!”
“对!就是打他个措手不及!”林烽拳头砸在掌心,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理由有四:第一,目标价值极高,能解我们燃眉之急;第二,伪军战斗力弱,警惕性差;第三,我们的新战力需要这样一场硬仗来检验和磨合;第四,野狼峪地形复杂,利于我们突袭和撤离!”
他目光扫过众人:“这一仗,必须打!也一定能打赢!”
决策已定!
接下来的两天,进入了紧张的备战阶段。计划周密到了极致,凸显出队伍战术层面的显着提升:
* “闪电”在林烽的带领下,数次抵近野狼峪进行侦察。它凭借超凡的感官,不仅摸清了据点的大致布局,一圈土墙,两个岗楼,几排平房,更精准地标出了明哨、暗哨的位置、换岗的时间间隔,甚至嗅出了据点内养有两条军犬的重要情报!
* 明确分工:
* 老赵 携带三八大盖,占据制高点。首要狙杀目标:机枪手、岗楼哨兵、以及任何试图组织抵抗的军官。
* “二号” 作为突击尖刀,在战斗打响后,第一时间用波波沙的强大火力覆盖院落,压制所有敢于露头的敌人,为突击组开辟通道。
* 铁柱突击组3人,配备手榴弹和近战武器,任务是在火力掩护下,以最快速度突入仓库区域,控制物资。
* 林烽 位于指挥位置,统筹全局,并通过“闪电”实时监控战场周边,预警任何可能的援军或意外情况。
* 其余队员 负责侧翼警戒,并在得手后迅速进入据点搬运物资,同时照顾伤员。
* 规划了主攻路线、备用路线、以及三条不同的撤退路线。约定以第一颗手榴弹爆炸为全面进攻信号。强调了纪律:一旦遭遇顽强抵抗超出预期,或敌方援军逼近,必须毫不犹豫地放弃强攻,转为骚扰性射击后立即撤离,保全实力为上。
出发前夜,林烽将全体队员集合在岩洞深处。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紧张而又充满渴望的脸庞。
“兄弟们!”林烽的声音在洞壁间回荡,清晰而有力,“明天这一仗,不是为了争勇斗狠,是为了活命!为了抢回能救大牛、救狗蛋、救我们自己的粮食和药品!”
他的目光扫过沉默如山的“二号”,和匍匐在脚边、耳朵竖起的“闪电”。
“我们有最好的哨兵,有最强的火力!只要我们拧成一股绳,听指挥,动作快,就能像一把尖刀,插进敌人的心脏,把咱们需要的东西抢回来!”
他顿了顿,语气无比严肃:“记住!我们的目的是抢夺物资,不是杀光敌人!抢到东西,立刻按预定路线撤退!谁要是贪功恋战,别怪我执行战场纪律!都明白了吗?”
“明白!”低沉的吼声在洞内响起,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队员们检查着手中的武器,目光不自觉地看向那尊沉默的钢铁战士“二号”和机警的“闪电”。一种前所未有的信心,混合着对未知战斗的紧张,在每个人心中滋生。这支曾经挣扎在死亡线上的队伍,此刻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灵魂,磨利了爪牙,像一支即将离弦的利箭,瞄准了远方的猎物,蓄势待发。
岩洞外,夜色浓重,山风呼啸,仿佛也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奏响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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