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炼出发的前一夜。
蓉城的夜,灯火璀璨,如同倾倒在黑色天鹅绒上的,一整条银河。
高耸入云的建筑群,勾勒出人类文明坚硬而不屈的轮廓。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一缕融于暗影的青烟,悄无声息地,穿过了学院那戒备森严的防线。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
混沌神体那超乎常人的感知,让他能轻易避开所有的巡逻队与隐藏的监控探头。
他一路向南,远离了市中心的繁华与喧嚣,最终,拐入了一片由老旧建筑组成的,迷宫般错综复杂的区域。
这里是城市的边缘,光线都显得吝啬几分。
江掠在一扇不起眼的,挂着“胖子杂货铺”陈旧招牌的小门前,停下了脚步。
店里没有开灯,只有一缕微弱的光,从门缝里透出来。
他轻轻推开门。
“吱呀——”
老旧的门轴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店内,没有客人。
王胖子正一个人坐在柜台后面,用一块布,反复擦拭着一个空酒杯。
他听见门响,只是抬了抬眼皮,仿佛早就知道来人会是谁。
没有惊讶。
没有多余的问候。
他只是放下了酒杯,然后弯下腰,从那堆满了杂物的柜台底下,吃力地,拖出了一个闪烁着金属冷光的,沉重的合金箱。
“砰。”
箱子被他重重地放在了柜台上,发出一声闷响。
“给你的。”
王胖子言简意赅。
江掠走上前,视线落在那只通体由军用特殊合金打造的箱子上。
箱体表面,还印着一个他看不懂,却能感觉到其森严与权威的,由利剑与盾牌组成的徽记。
他伸出手,打开了箱子两侧的卡扣。
箱盖开启。
没有金光闪闪的天材地宝,也没有什么绝世神兵。
箱子内,被黑色的高密度海绵分成了几个区域,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套足以让任何荒野猎人都为之疯狂的装备。
三支针剂,分别贴着“高能营养”、“万能解毒”、“极限兴奋”的标签,针管内的液体在微光下,呈现出不同的色泽。
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表面没有任何按钮的方块,那是军方内部才有的,最新型号的信号屏蔽与反侦察装置。
一把造型狰狞的多功能战术匕首,刀身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暗红色,那是用高阶星兽的獠牙混合特殊金属锻造而成,吹毛断发,无坚不摧。
而在箱子的最底层,静静地躺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薄如蝉翼,触手却冰凉柔韧的黑色软甲。
江掠的指尖,轻轻拂过那件软甲。
他能感觉到,这件看似不起眼的软甲之中,蕴含着何等惊人的防御力。
足以抵挡,宗师的全力一击。
这些东西,任何一件,都价值连城,且在市面上,有价无市。
江掠缓缓抬起头,看向王胖子。
王胖子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挠了挠那颗圆滚滚的脑袋,憨厚地咧嘴一笑。
“嘿嘿。”
“掠哥,这可是我把这几年攒的所有家底,还有我爹留下的那点人情,全都掏空了才换来的。”
“你可千万别嫌弃。”
他用那只肥厚的手,指了指箱子里的东西。
“到了外面,不比在城里,什么天骄,什么妖孽,都没用。”
“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
他的话,朴实得有些笨拙。
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加沉重。
江掠看着王胖子那张写满了真诚与担忧的脸,又低头看了看箱子里那份沉甸甸的心意。
他沉默了许久。
最终,他没有说“谢谢”,也没有说“这太贵重了”。
他只是伸出手,缓缓地,将那沉重的箱盖,合上。
“咔哒。”
一声轻响,如同一个无声的承诺。
王胖子看到他收下,脸上那紧绷的肉,才终于松弛了下来,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转身,从柜台下摸出了一个落满了灰尘的酒坛。
拍开泥封,一股辛辣而又醇厚的酒香,瞬间在小小的店铺内弥漫开来。
那是蓉城最烈的酒。
“火烧云”。
他没有用杯子,而是拿出了两只粗糙的,能装下半斤酒的白瓷大碗。
“咕嘟……咕嘟……”
火红色的酒液,被他倒得满满当当,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他将其中一碗,推到了江掠面前。
自己则端起了另一碗。
两人没有再说话。
真正的兄弟,不需要太多言语。
所有的情义,所有的祝福,所有的担忧,都在这一碗酒里。
“砰!”
两只粗瓷大碗,在半空中,重重地碰在了一起。
发出清脆的声响。
江掠仰起头。
王胖子也仰起了头。
辛辣的酒液,如同燃烧的火焰,从喉咙一路灼烧到胃里,瞬间点燃了四肢百骸的每一寸气血。
一碗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碗时,王胖子的眼圈,已经红了。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用力地,拍了拍江掠的肩膀。
“掠哥!”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活着回来!”
“回来,我请你喝更好的酒!”
江掠看着他,没有说话。
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转身,单手将那个沉重的合金箱,毫不费力地拎了起来。
他走向门口,没有再说“保重”之类的废话。
有些承诺,刻在心里,就够了。
当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巷口那片更深沉的黑暗中时。
王胖子那压抑着情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掠哥,到了外面,别信任何人!”
江掠的脚步,没有停顿。
他只是抬起手,背对着王胖子,轻轻挥了挥。
下一秒。
他的身影,便彻底融入了夜色,再也看不见。
店铺门口,王胖子独自站了许久。
直到巷口的风,吹得他眼睛有些发酸。
他才缓缓转身,回到柜台前,拿起那两只空空如也的酒碗,用那块布,一遍又一遍地,仔细擦拭着。
仿佛要将那份最后的温情,永远地,封存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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