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战。
这三个字，如同一柄无形的、由万载玄冰铸就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舰桥内每一个人的心脏之上。
刚刚因一场大胜而升腾起的，那劫后余生的喜悦，那复仇雪恨的快意，在那一瞬间，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重，更加冰冷，甚至足以让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名为“现实”的窒息感。
如果说，刚才那场让两艘护卫舰陨落，让三位王者重创，甚至需要圣人舰长准备燃烧己身的惨烈战斗，都只能算是一场“小规模的遭遇战”。
那么，真正的战争，又该是何等的地狱景象？
江掠的心，也随着这三个字，沉了下去。
他体内的混沌之力依旧在奔涌，斩杀督军后获得的那股庞大能量，还在滋养着他的四肢百骸。
可一股源于灵魂深处的寒意，却在悄然蔓延。
他第一次，对自己“王者”的身份，对刚刚那场惊天动地的胜利，产生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渺小感。
凌战天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只是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舰桥中央那巨大的全息星图之前。
他伸出那只布满了老茧的手，在光幕上轻轻一点。
嗡！
巨大的三维星图，开始了飞速的拉伸与变化。
无数星系如尘埃般飞速掠过，最终，画面定格在了一片遥远得，需要用“光年”作为基本单位去丈量的陌生星域。
在这片星域的中央，一个巨大的，被标注为触目惊心的深红色的星系，占据了整个屏幕的核心。
“这里，就是天苑四。”
凌战天的声音，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仿佛在陈述一个再也普通不过的事实。
“人类远征军的主力防线，我们与卡拉神族，交战了三百年的最前线。”
他再次抬手，在那个深红色的星系上，轻轻一点。
“接通，前线实时战场影像。”
命令下达。
全息光幕的画面，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下一秒。
一幅足以让任何生命，都为之失声的，堪称神魔炼狱般的画卷，在所有人的面前，轰然展开！
那是一片比任何想象都更加宏大，也更加惨烈的战场！
数以百计的！
与镇远号同级别的庞大战舰，组成了一道横跨数百万公里的，钢铁长城！
它们舰首的主炮，舰身的无数副炮，在同一时间喷吐着毁灭的光焰，将那片漆黑的宇宙，映照得如同白昼！
而在它们的对面。
是无穷无尽的，根本无法用数字去计量的，如同黑色潮水般的，卡拉舰队！
是形态各异，体型从数百米到数公里不等的，狰狞的生物兵器！
双方，就在那片冰冷的星空中，进行着最原始，也最残酷的，绞杀！
没有战术。
没有规避。
每一秒，都有数以万计的能量光束，在虚空中交错，撕裂！
每一秒，都有一艘人类战舰的护盾，在饱和式的攻击下，如同脆弱的泡沫般，轰然破碎！
紧接着，整艘战舰，便在那无尽的光焰之中，化作一团绚烂的，死亡的烟花！
江掠的瞳孔，剧烈地收缩！
他亲眼看到。
一位气息远比凌战天还要强大的圣人强者，浑身燃烧着金色的圣人之血，以肉身硬撼三头体型堪比督军的恐怖巨兽！
他一拳，便打爆了一头巨兽的头颅！
可下一秒，他便被另外两头巨兽的利爪，当场撕成了漫天血雨！
连一具完整的尸骨，都未能留下！
他看到。
一艘比镇远号还要庞大的，旗舰级的战争堡垒，被一道从卡拉母巢深处射出的，粗壮到难以想象的暗紫色光柱，拦腰命中！
那艘承载着数十万人类战士的钢铁巨兽，连同它那足以抵挡圣人全力一击的能量护盾，在那道光柱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
它被干干净净地，一分为二！
紧接着，那断裂的舰体，引发了剧烈的连锁殉爆！
它在宇宙中，化作了一颗小型的、人造的太阳，将周围数百公里内所有来不及躲闪的敌我双方，都彻底吞噬！
那不是战争。
那是一座巨大到无边无际的，以星辰为基座，以战舰为砖石，以无数鲜活的生命为燃料的，血肉磨盘！
它在无情地，疯狂地，吞噬着一切！
舰桥之上，响起了一声压抑不住的，干呕的声音。
那名年轻的参谋，再也无法承受这地狱般的景象，扶着操作台，剧烈地呕吐起来。
“龙战的堕落，让我们在天苑四的防线上，出现了一个致命的缺口。”
凌战天的声音，重新响起，将所有人的心神，从那片炼狱中强行拉回。
他转过身，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江掠。
那眼神中，不再有任何审视与保留。
只有一种沉重到了极点的，近乎托付般的期盼。
“我们这次回去，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填上这个缺口。”
“你的出现，或许……能改变很多东西。”
江掠沉默了。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那片战火纷飞，英雄喋血的星空。
他攥紧了拳头。
指甲，再次深深地刺入了掌心。
他终于明白，自己之前所经历的一切，所获得的一切荣耀，都只是这场横跨了三百年的，宏大战争史诗的，一篇序曲。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目标，天苑四跃迁航道！”
凌战天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启动曲率引擎！”
“全速前进！！！”
轰！
镇远号那伤痕累累的舰体，猛地一震，而后化作一道流光，义无反顾地，投入了那片通往无尽黑暗与战火的，深邃航道。
……
也就在同一时间。
遥远的，蔚蓝色的地球。
瑶光圣地，禁地深处。
那棵仿佛连接着天与地的通天建木，正散发着亘古不变的，柔和的光晕。
一袭白衣，风华绝代的司徒黛，静静地，站在这棵神木之前。
她的身后，是前来送行的瑶光圣主。
“黛儿，你可想好了？”
圣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舍与担忧。
“通天建木之内，时空错乱，法则暴戾，九死一生。一旦踏入，不成王者，永无归期。”
司徒黛没有回头。
她只是抬起头，那双清冷如秋水的眼眸，仿佛穿透了圣地的空间壁垒，穿透了无垠的星空，望向了那片遥远的战场。
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
“圣主，我心意已决。”
“不成王者，誓不出关。”
她的声音，清冷，却又带着一丝旁人无法理解的，滚烫的执着。
“我要去星海。”
“与他并肩！”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不再有任何犹豫。
那道绝美的白色身影，毅然决然地，一步踏入了那片由扭曲的光影与混乱的法则所构成的，光怪陆离的禁地之中。
她的身影，瞬间被那无尽的光芒所吞噬。
镇远号化作的流光，在漆黑的宇宙中，向着那个遥远而又致命的红色光点，决然前行。
江掠站在舷窗之前，凝望着那片代表着终极战场的星图。
他的眼中，没有畏惧。
只有无尽的，即将喷薄而出的战意，与那份誓要守护一切的，永恒的决心。
他的星辰大海。
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十一卷，地外文明，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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