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水云涧的过程,比进入时更加艰难。
那迷雾礁石大阵似乎拥有某种灵性,对于离去者并无“驱赶”之意,反而更像是某种考验。浓雾愈发粘稠,幻象丛生,时而烈焰滔天,时而冰封万里,更有无数扭曲的心魔低语试图钻入脑海。水下暗流也变得越发刁钻凶险,隐藏着致命的漩涡和毒涎水怪。
所幸,经过水云涧十余日的淬炼,两人今非昔比。
陆辰龙元力更加精纯,《龙元化甲术》虽未大成,但已能初步凝聚,防御力大增。他神识强大,总能提前一步看破幻象最薄弱之处,指引方向。叶瑾萱《青鸾巡天舞》身法渐入佳境,在复杂环境中趋避自如,《净世青炎咒》更是那些阴毒水怪的克星,青炎过处,污秽尽消。
两人一攻一守,一探一辅,配合竟愈发默契。虽依旧耗时费力,身上添了不少新伤,但终究有惊无险地穿过了那片死亡迷雾。
当他们再次感受到碧波湖那相对“正常”的湖水时,都有一种重见天日之感。
不敢有任何停留,两人辨认方向,朝着渔叟所指的南方,碧波湖的下游潜游而去。
越往下游,湖水越发浑浊,水中的灵气也变得稀薄而杂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腐朽气息。两岸的景色也逐渐从秀丽山峦变为平坦的湿地,最终,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笼罩在灰黑色瘴气中的巨大沼泽地带,出现在眼前。
黑水沼泽。
如其名,这里的水是沉滞的、近乎墨色的黑,水面漂浮着厚厚的、冒着气泡的淤泥和腐烂的水草。枯死的树木歪歪扭扭地矗立在沼泽中,枝杈光秃,如同伸向天空的鬼爪。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腐臭和一种能侵蚀灵力护罩的淡淡毒瘴。视线严重受阻,神识在这里也受到极大的压制,只能探出周身数丈范围。
这里的环境,比迷雾礁更加恶劣,更加令人窒息。
“跟紧我,小心水下和瘴气。”陆辰神色凝重,率先踏上一块相对坚实的黑色草甸。脚下一软,淤泥瞬间没过了脚踝,带着一股吸力。
叶瑾萱紧随其后,青鸾之力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净化光晕,将试图侵蚀的毒瘴隔绝在外。但维持这层光晕,对灵力的消耗不小。
沼泽中寂静得可怕,只有偶尔从淤泥中冒出的气泡破裂声,以及不知名毒虫爬过的窸窣声,更添几分阴森。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沼泽中艰难前行。每一步都需要试探,否则极易陷入深不见底的泥潭。速度慢得令人发指。
走了约莫小半日,除了恶劣的环境,并未遇到什么强大的生物袭击。但那种无处不在的死亡沉寂和灵力消耗,反而更让人心力交瘁。
“休息一下。”陆辰停下脚步,选择了一处露出水面较多、生长着几丛坚硬黑色芦苇的土丘。两人背靠背坐下,吞服丹药,快速恢复着消耗的灵力和体力。
“这地方…真的能避开锁魂镜吗?”叶瑾萱看着周围几乎完全一样的灰黑色景象,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里的能量场混乱污浊,确实能极大干扰感知,但同样,他们也如同盲人行路。
“渔叟前辈既然如此说,必有道理。”陆辰沉声道,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此地不宜久留,恢复片刻就走。”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再次起身时——
咕嘟…咕嘟咕嘟…
前方不远处的泥潭中,突然剧烈地冒起大片的气泡,一股浓烈的腥臭气息扑面而来!
紧接着,泥浆翻涌,一个庞然大物猛地从淤泥之下人立而起!
那是一只巨大无比、形似蜥蜴的怪物!全身覆盖着厚厚的、沾满黑色粘液的鳞甲,头颅狰狞,口中利齿如同匕首,滴落着墨绿色的毒涎。一双惨白的眼睛毫无感情地盯着两人,散发出堪比玄阶中期巅峰的凶戾气息!
沼泽毒蜥!而且是变异加强版的!
“吼!”毒蜥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粗壮的尾巴猛地一扫,带着恶风和泥浆,如同钢鞭般狠狠抽向两人所在的土丘!
速度快得惊人!
“躲开!”陆辰低喝,一把推开叶瑾萱,同时体内龙元力爆发,淡金色的鳞甲纹路瞬间浮现在双臂之上,交叉格挡!
嘭!
一声闷响!陆辰只觉得一股恐怖巨力传来,身形剧震,脚下本就不甚坚实的土丘瞬间崩塌!他整个人被抽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一棵枯树之上,喉头一甜,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伤势又有些翻腾!
这畜生的力量大得离谱!
而另一边,叶瑾萱虽被推开,但那毒蜥的智力似乎不低,另一只前爪已然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她当头抓下!
叶瑾萱临危不乱,《青鸾巡天舞》身法瞬间展开,身形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后飘飞,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利爪。同时指尖青炎跳动,《净世青炎咒》瞬间发动!
“敕!”
一道凝练的青色火焰如同箭矢般射出,精准地击中毒蜥抓来的前爪!
嗤——!
青炎与那布满粘液的鳞甲接触,发出灼烧腐蚀的声响!那毒蜥吃痛,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前爪上冒起阵阵黑烟,动作微微一滞。
有效!但它的防御极厚,青炎竟未能直接洞穿!
毒蜥被彻底激怒,惨白的眼睛锁定叶瑾萱,巨大的身躯猛地向前一扑,张开血盆大口,一股墨绿色的毒液如同高压水枪般喷射而出,腥臭扑鼻,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叶瑾萱脸色一变,这毒液范围太大,难以完全避开!她全力运转青鸾之力,护体青光暴涨,准备硬扛!
就在这时!
一道金色身影如同闪电般从侧后方撞来,正是稳住身形的陆辰!他一把抱住叶瑾萱,用后背硬生生撞向旁边一株巨大的枯树!
咔嚓!
枯树被撞得断裂,两人滚落在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毒液的主流,只有少许溅射在陆辰的后背龙元甲上,发出“嗤嗤”的声响,腐蚀得金光一阵乱闪!
“你没事吧?”陆辰迅速起身,将叶瑾萱护在身后,目光死死锁定再次扑来的毒蜥。
“没事!”叶瑾萱心有余悸,连忙摇头。刚才若非陆辰,她恐怕至少也是个重伤。
“这畜生皮糙肉厚,毒液厉害,不能硬拼。”陆辰快速说道,“我正面牵制,你找机会用青炎攻击它的眼睛和口腔软肉!”
“好!”
战术既定,陆辰主动迎上!他不再硬抗,而是将《龙元化甲术》集中于双拳和双腿,身形变得异常灵活,如同游龙般绕着毒蜥周旋,不时一记蕴含着恐怖爆发力的潜龙掌轰击在毒蜥的关节、侧颈等相对薄弱之处!
虽然无法造成致命伤,但龙元力那至刚至阳的穿透力,依旧打得毒蜥鳞甲崩裂,痛吼连连,注意力被完全吸引。
而叶瑾萱则如同幽灵般在外围游走,《青鸾巡天舞》发挥到极致,寻找着致命一击的机会!
毒蜥狂躁地甩动尾巴,喷吐毒液,却总是被陆辰险险引开,或者被叶瑾萱灵巧避开。
终于,在毒蜥又一次张口喷吐毒液的瞬间——
就是现在!
叶瑾萱眼中青芒一闪,早已准备多时的《净世青炎咒》全力爆发!
这一次,并非一道青炎,而是三缕凝练到极致、如同青色细针般的火焰,呈品字形,精准无比地射入毒蜥那张开的巨口深处!
噗!噗!噗!
毒蜥的身体猛地一僵,惨白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
内部远比外部脆弱!蕴含净化之力的青炎在其体内疯狂爆发!
“吼——!!!”
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嚎从它喉咙深处挤出,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墨绿色的毒血和内脏碎片从口鼻中狂喷而出!
它挣扎着,最终轰然倒地,砸起漫天泥浆,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战斗结束。
两人都是气喘吁吁,灵力消耗巨大。尤其是陆辰,强行牵制,伤势又被引动,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快走!血腥味会引来更多东西!”陆辰抹去血迹,毫不犹豫地说道。
两人甚至来不及处理毒蜥的尸体,迅速离开这片区域,向着沼泽更深处遁去。
果然,不久之后,他们身后便传来了令人牙酸的啃噬声和更多凶戾的气息波动。
直到远离那片区域,两人才再次找到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休息。
“你的伤…”叶瑾萱看着陆辰苍白的脸色,担忧道。
“无妨,压下去了。”陆辰摆摆手,吞下丹药,“这沼泽比想象中更危险。必须更加小心。”
经此一战,两人对黑水沼泽的凶险有了更深的认识,不敢再有丝毫大意。
接下来的路程,他们遇到了更多诡异的危险——能释放致幻花粉的巨大妖花、成群结队、牙齿锋利能啃食灵力的怪鱼、甚至还有无形物质、专门攻击人神魂的怨灵…
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但相应的,在这种极致的压力下,两人的实战能力、配合默契以及对新掌握力量的运用,也在以惊人的速度提升着。陆辰的《龙元化甲术》在一次次抵挡攻击中越发纯熟,叶瑾萱的《青鸾巡天舞》和《净世青炎咒》也更加得心应手。
期间,叶瑾萱尝试着运用传承羽中学到的一种粗浅的灵植辨识法,竟然真的找到了几种能够解毒、恢复灵力的沼泽特有草药,帮了大忙。
就这样,在危机四伏的沼泽中艰难前行了五日。
这日,周围的沼泽地貌开始发生变化,水流逐渐增多,出现了真正的小河溪流,虽然河水依旧浑浊,但那股沉滞的死气明显减弱了许多。
“我们好像快走出沼泽核心区域了。”叶瑾萱看着前方略显开阔的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欣喜。
陆辰却眉头微皱,他强大的灵觉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沼泽生物的能量波动,从前方的水道拐角处传来。
他示意叶瑾萱噤声,两人悄无声息地靠近。
绕过一片茂密的枯芦苇丛,眼前的景象让两人一愣。
只见前方一处稍显干爽的河岸旁,竟燃着一小堆篝火!火上架着一口小锅,里面煮着什么东西,散发着古怪的味道。
一个穿着破烂皮袄、头发胡子乱糟糟、看不出年纪的老头,正蹲在火堆旁,拿着一根木棍,愁眉苦脸地搅和着锅里的东西,嘴里还嘀嘀咕咕:
“妈的…这鬼地方的蛤蟆怎么都带毒…煮了半天还是绿油油的…这让老子怎么吃…饿死了…”
他的旁边,随意放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鱼叉,和一个鼓鼓囊囊、还在滴着水的破旧皮口袋。
看起来,就像一个误入沼泽、快要饿死的倒霉老渔夫。
但陆辰和叶瑾萱的心,却在瞬间提了起来!
黑水沼泽深处,怎么可能出现这样一个普通的渔夫?!
而且,以陆辰的神识,竟然直到如此近的距离,才隐约察觉到对方的存在!
此人,绝不简单!
那老渔夫似乎也察觉到了动静,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被烟火熏得黝黑、只剩下一双精光四射小眼睛的脸庞。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隐藏在芦苇丛后的陆辰和叶瑾萱,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尤其是目光扫过叶瑾萱时,那双小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嘿!活人!还是两个细皮嫩肉的活人!”他猛地跳了起来,兴奋地搓着手,露出一口黄牙,
“太好了!老天爷总算开眼,给老子送吃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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