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只剩下朱棣和陈兴。朱棣颓然坐倒在龙椅上,揉着发痛的额角,显得疲惫而烦躁。
“你看看!你看看!”朱棣指着门口,对陈兴抱怨:
“都是你!当初在济南城下让朕直捣黄龙。朕为了激励他死守,才说了那番话!”
“谁曾想这小子竟当了真!如今倒成了朕的不是!兄弟离心,皆因此言!”
陈兴叹了口气,想这朱老四真不要脸,真是甩锅侠。
但还是走到朱棣身边,给他倒了杯热茶:“陛下,此事…算我的不是…但您…确实有欠考虑。”
“‘世子多病,汝当勉励’八字,如同魔咒,已深深种入汉王心中。它点燃了他的野心,却也埋下了兄弟相争的祸根。”
“陛下,为君为父,当慎言啊!兄弟和睦,方是社稷之福。” 他毫不客气地点出了朱棣的责任。
朱棣被噎了一下,有些恼羞,但也知陈兴所言在理。他烦躁地挥挥手,岔开了这个让他难堪的话题: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说点正事!永乐元年了,藩王们也该进京朝贺了,这是个削藩的机会。”
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当年允炆那蠢货削藩,弄得天怒人怨,血流成河!朕…不能重蹈覆辙。”
“但藩王之祸,不可不除!朕要…杯酒释兵权!”
陈兴心中一动:“陛下圣明。此法若能成,可免骨肉相残,兵戈之祸。”
朱棣点点头,又问道:“新政!朕得推行自己的新政!不能再被那些文官牵着鼻子走!”
“你以前给父皇提议的‘洪武五改’,朕也略有耳闻。说说,永乐朝,该当如何?”
陈兴略一沉吟,直言道:
“陛下,此次立太子,百官看似顺从,实则是陛下被百官逼迫,无奈乾纲独断后的百官妥协。”
“这暴露一个问题。百官结党,为自身利益裹挟圣意,绝非朝廷之福!”
“需让他们明白,朝廷离了他们,照样运转!离了张屠户,不吃带毛猪!”
“哦?如何让他们明白?”朱棣来了兴趣。
“开源,纳新!”陈兴目光炯炯,“先充盈国库,再行纳新之举。”
“陛下欲开海禁,行大航海,此乃壮举!,扬我国威,充盈国库!”
“而后航海贸易,需庞大商队、港口、货殖、税收管理…”
“此非朝廷现有官吏体系所能完全掌控,必将催生大量依附于此的新兴阶层和能吏供陛下使用”
“其次发展工商!臣当年提议的‘洪武五改’中,便有‘弛商禁,通有无’之策。”
“如今北方初定,南方富庶,粮食充裕,正是放开手脚,鼓励工商,繁荣市井的大好时机!商税,将成国库重要来源!”
“最关键的釜底抽薪之计——兴文教,补寒门!”
陈兴加重语气:“陛下可下旨,由朝廷和地方共同出资,在府州县广设‘社学’、‘义学’。”
“专收贫寒子弟,免其束修,提供食宿!选拔优异者入国子监!同时,改革科举,增加实务策论比重!”
“假以时日,这批通晓实务、感念皇恩的寒门学子,便是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刀!”
“他们将源源不断地补充进官场,成为抗衡旧有文官集团、推行新政的中坚力量!”
“让那些尸位素餐、结党营私之辈知道,他们不干,有的是人愿意干,且干得更好!”
朱棣听得眼中精光爆射,拍案叫绝:“好!好一个‘开源纳新’!好一个‘兴文教,补寒门’!”
“陈兴,你真是朕的萧何、张良!” 他兴奋地站起身,来回踱步:
“航海之事,朕已命三宝加紧督造宝船,操练水师!工商之策,朕会与户部详议!至于兴学育才…”
他停下脚步,斩钉截铁:“朕立刻下旨!就在今年办!就从朕的永乐元年开始!”
“纵使阻力再大,朕也能一手定乾坤!”
一旬后,奉天殿广场。
旌旗招展,鼓乐喧天。一场盛大的皇家宴席铺陈开来。
各地藩王齐聚一堂,表面觥筹交错,实则心怀忐忑。
朱棣高坐御座,徐皇后陪坐一旁,太子朱高炽、汉王朱高煦、赵王朱高燧及皇太孙朱瞻基皆在座。
酒过三巡,朱棣举杯起身,声音洪亮,传遍全场:
“诸位王弟!今日齐聚一堂,朕心甚慰!”
“遥想当年,父皇起于微末,提三尺剑,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开创我大明万世基业!何等英雄!”
他语气陡然转厉,带着痛心疾首:“然!允炆小儿,受奸佞蛊惑,倒行逆施,妄行削藩!”
“骨肉相残,逼死湘王十二弟!致使宗室离心,江山动荡!此乃我朱家之耻,大明之殇!”
众藩王闻言,想起建文朝的恐怖,无不心有戚戚,面露悲愤或后怕。
朱棣话锋再次一转,变得慷慨激昂:“幸赖祖宗庇佑,将士用命!朕得以清君侧,正朝纲!”
“今日,朕登大宝,首要之事,便是践行诺言!” 他目光如电,射向席间的宁王朱权:“十七弟!”
朱权心头猛地一跳,连忙起身:“臣弟在!”
“当年大宁城中,你深明大义,借兵于朕,助朕靖难!”
“朕曾许诺,功成之日,与你中分天下,共掌江山!封你为一字并肩王!” 朱棣声音洪亮,掷地有声:
“今日,朕便兑现诺言!特封宁王朱权为‘奉天靖难推诚辅国一字并肩王’!”
“统领广宁卫、大宁都司、开平卫!三地军政,悉听尊便!与朕,共治北疆!”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落针可闻!
广宁、大宁、开平!这是拱卫北平的三处最要害的军事重镇!交给宁王?
一字并肩王?共治北疆?!这赏赐,大得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简直是裂土封疆,与国同休!众藩王看向朱权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羡慕甚至嫉妒!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朱权,在最初的狂喜和晕眩之后,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他看着朱棣那看似热情诚挚、实则深不可测的眼神。
看着那三个如同烫手山芋般的军事重镇封号…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四哥连亲侄儿都能逼得远遁海外,连方孝孺十族都能诛,会真心容忍一个手握重兵、占据要地的“一字并肩王”?
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贪婪!朱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声音带着刻意的虚弱和巨大的惶恐:
“陛下隆恩!臣弟…臣弟感激涕零!然…然建文年间,臣弟被囚禁受辱,身心俱损,早已落下病根…”
“实在…实在无力再为国戍边,操劳军政了!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允臣弟…做个富贵闲人,安度残生…于愿足矣!” 他磕头如捣蒜,姿态放得极低。
朱棣脸上露出“错愕”和“痛惜”:“十七弟!你这是何意?朕金口玉言,岂能收回?这北疆重任,非你莫属啊!”
朱权头磕得更响了,声音带着哭腔:
“陛下!臣弟绝非推诿!实乃力不从心!求陛下…体恤臣弟!收回王命吧!”
朱棣“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众藩王:“诸位王弟,你们看…这…”
众藩王此刻哪里还不明白?!这不是封赏,分明是催命符!朱权这急流勇退,才是真正的保命之道!
毕竟朱棣可不是朱允炆,这是真正的马上皇帝!是受武将拥护的“天命之子”。
周王朱橚(曾被建文废为庶人流放)第一个跳出来,涕泪横流:
“陛下!臣弟在云南瘴疠之地,早已熬坏了身子!”
“只求陛下开恩,允臣弟回开封故地养老,做个太平王爷!兵权…臣弟是万万不敢要了!”
齐王、代王等藩王也纷纷效仿,争先恐后地出列跪倒。
痛哭流涕地陈述自己“体弱多病”、“才疏德浅”、“不堪重任”,恳请陛下收回护卫兵权。
让他们做个安享富贵的闲散王爷,只求能回到封地,或换个好地方颐养天年。
一时间,奉天殿广场上,上演了一出藩王集体“哭求”交权的滑稽大戏。
朱棣看着跪了一地的弟弟们,脸上露出“为难”和“不忍”,最终“勉为其难”地叹了口气:
“唉…既然诸位王弟都如此…体恤朝廷,顾全大局…朕…朕也不好强人所难。”
他“郑重”宣布:
宁王朱权,加食禄万石,改封富庶的江西南昌府!赐良田美宅,珍宝无数!
其余藩王,护卫兵权一律收回,由朝廷派兵驻防。保留王府卫队。
封地不变或酌情调整,俸禄照旧甚至增加!
所有藩王,皆赐金帛,厚加抚慰!
“臣等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藩王如蒙大赦,叩谢之声震天响!
虽然失去了兵权,但保住了性命和富贵,还能继续享福,比起建文朝的下场,简直是天堂!
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笑容。
一场可能引发巨大动荡的削藩,就在这“杯酒释兵权”的温情脉脉与心照不宣中,兵不血刃地完成了。
朱棣举起金杯,朗声笑道:
“今日,朕与诸位王弟,共饮此杯!愿我朱家,永享和睦!愿我大明,国祚永昌!饮胜!”
“饮胜!” 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再次响彻广场。
阳光洒在琉璃瓦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映照着永乐新朝这看似稳固的开端。
然而,汉王府内,朱高煦愤懑的酒杯,已悄然捏出了裂痕。
朱棣与陈兴关于新政的蓝图,在削藩成功的背景下,徐徐展开。
永乐元年的舞台,中央集权空前强化,一场属于朱棣的宏大叙事,正式拉开帷幕。
然而,东宫与汉王府之间的那道裂痕,已如冰面下的暗流,悄然奔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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