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兴提着食盒,来到气氛森严的东宫门外。守门的侍卫是朱高煦的人,态度倨傲。
“长兴公,汉王殿下有令,太子闭门思过期间,任何人不得探视!”
“本公给太子送些调理身体的汤药。怎么?你们想看着太子殿下在东宫出点什么事?”
他语气平淡,但侍卫头领脸色变了变,犹豫片刻,终究不敢担这天大的干系,悻悻地让开了路。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洒满东宫庭院,蝉鸣声里透着夏日的宁静。
陈兴提着食盒步入殿内,只见太子朱高炽穿着一身舒适的常服,正歪在临窗的软榻上,脸上是难得的放松和笑意。
他一只胳膊随意搭在窗棂边,另一只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逗弄着趴在腿上的那只大橘猫“金锭”。
金锭眯着眼,喉咙里发出惬意的呼噜声,任由主人揉捏它厚实的脖颈。
稍远处,一只叫“墨蹄”的黑色细犬,正精力旺盛地追着自己尾巴打转,把廊下几片落叶搅得上下翻飞。
“大郎。”陈兴笑着唤了一声,将食盒放在案几上。
朱高炽闻声转过头,脸上笑意未消,眼神明亮:“姑父来啦!快坐快坐。”
他小心地把快睡着的金锭挪到旁边的软垫上,橘猫不满地“喵呜”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墨蹄则摇着尾巴兴奋地凑到陈兴脚边嗅来嗅去。
陈兴看着朱高炽难得的气色红润,打趣道:“你今日好兴致,金锭和墨蹄算是得了大造化了。”
朱高炽哈哈一笑,自己动手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清爽的小菜和一碟子精致的点心,还有一小壶温好的果子露。
“难得父皇开恩,许我几日清闲。这俩小家伙,比那些奏章有趣多了。”
他拿起一块点心,作势要逗墨蹄,墨蹄立刻坐得笔直,尾巴摇成了风车,眼巴巴望着。
“外面……”朱高炽掰了一小块点心丢给墨蹄,看着它精准接住,才慢悠悠道,
“老二那边,动静不小吧?怕是恨不得把天捅个窟窿。”
陈兴给朱高炽倒了杯果子露,自己也斟了一杯,语气轻松:
“大郎深谋远虑,汉王嘛,性子是烈了些,就像……嗯。”
“像把开路的快刀,劲儿是足,就是使起来得小心着点刀刃别卷了,也别伤着自个儿。”
他意有所指,点到为止,但语气里并无忧虑,反而带着一丝看热闹的调侃。
朱高炽接过杯子,惬意地啜了一口甘甜的果露。
看着墨蹄吃完点心又去骚扰打盹的金锭,引得金锭不耐烦地挥了挥爪子。他脸上笑意更深:
“我知道,父皇自有他的道理。正好,我也乐得躲躲清闲。”
“你是没瞧见,昨日金锭把我批了一半的奏章当磨爪板,挠了个稀烂,害我又得重写一遍,气得我直乐。”
他眼里带着宠溺,看着两只打闹的宠物,哪里还有半分愁绪,分明是乐在其中。
“无伤大雅的小风波罢了,”陈兴也笑看着那猫狗追逐,
“你只管安心休养,享受这难得的闲暇。大明需要的,是殿下的这份沉静与长远。”
“再锋利的刀,砍柴劈石可以,想稳稳当当地坐镇江山?”他摇摇头,意味深长地说:
“终究还得是殿下这样的掌舵人。就让那刀先自个儿蹦跶会儿吧。”
朱高炽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目光温柔地追随着在庭院阳光下嬉戏的一猫一狗,
仿佛所有的烦忧都被这夏日的暖阳和毛茸茸的小家伙们彻底驱散了。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却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少年朱瞻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身着利落的骑射服,额角带着薄汗,显然是刚从演武场过来。
他先扫了一眼庭院:
父亲朱高炽正悠闲地喂着那只慵懒的橘猫,陈兴含笑坐在一旁,墨蹄在阳光下追逐着自己的影子——一派岁月静好。
这景象让朱瞻基英挺的眉头瞬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焦灼。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大步走进殿内,先向父亲端正行礼:“父王。”
声音还算平稳,但紧抿的唇线和绷紧的下颌,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行礼完毕,他立刻转向陈兴,目光如炬,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利和不容回避的急切:“姑爷爷!”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关乎家族存亡的沉重,
“您来得正好!外头的情形,您比瞻基更清楚。”
“二叔的人马气焰熏天,构陷忠良、把持要津,东宫属官已有人无辜下狱!”
“更听闻二叔在皇爷爷面前,愈发跋扈无忌,言语间对父王……”
他顿了一下,似乎难以启齿那些大逆不道的揣测,但眼中那份深切的忧虑和恐惧却如实质般流露出来。
他向前一步,几乎是恳求地看着陈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父王身系国本,此时正该振作精神,运筹帷幄才是!怎能……怎能耽于这庭院猫犬之乐?”
“万一……万一皇爷爷被一时蒙蔽,万一事有不谐……”
后面“倾覆之祸”、“玉石俱焚”之类的字眼虽未出口。
但他紧握的双拳和骤然苍白的脸色,已将那份对家族未来最坏结局的恐惧,沉重地压在陈兴面前。
庭院里轻松的氛围为之一滞。墨蹄似乎感受到小主人身上散发出的紧绷气息,停止了嬉戏,警惕地竖起耳朵。
金锭也抬起头,金色的瞳孔看向朱瞻基。
朱高炽脸上的闲适淡去了几分,他看着儿子,眼神复杂,有理解,有心疼,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考量。
陈兴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
他没有立刻回答朱瞻基,而是缓缓站起身,走到少年面前。
他伸出手,不是拍手背,而是沉稳有力地按在了朱瞻基紧绷的肩膀上,那力道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安定感。
“瞻基,”陈兴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沉稳有力,目光直视着朱瞻基焦虑的眼眸,
“你看到的,是刀光剑影,是狂风骤雨。这很好,说明你心系家国,有忧患之识。”
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慵懒的金锭和安静的墨蹄,语气带上了一丝深意:
“但你父王看到的,是定海神针,是静水流深。”
“金锭贪睡,可若有鼠辈敢在它面前放肆,那利爪尖牙,从不留情。”
“墨蹄活泼,但它的缰绳,始终牢牢牵在殿下手中,让它向东,它不敢往西。”
陈兴的手在朱瞻基肩上微微用力,传递着信心:
“陛下之心,如日月昭昭。汉王之势,看似滔天,实则如无根浮萍。”
“这庭院的宁静,是陛下的恩典,更是你父王胸有成竹的底气!”
“你父王此刻的‘闲’,恰是最大的‘忙’——忙在养精蓄锐,忙在洞若观火。”
“瞻基,把心放稳。天塌不了,也轮不到你来顶。”
朱瞻基被陈兴这番沉静而充满力量的话语,以及那不容置疑的肩头力量所摄。
他看着陈兴笃定的眼神,又转头看向父亲。
朱高炽不知何时已放下了点心,正平静地回望着他,
那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历经风浪后的从容和宽厚,仿佛在无声地说:孩子,别怕。
朱高炽这才温和开口:“瞻基,过来。”朱瞻基依言走近。
朱高炽拿起一块新的点心,却不是喂猫,而是递给了儿子:
“跑马回来,饿了吧?尝尝这个。墨蹄方才也跑累了,去,给它也喂点水。”
他的语气平静如常,仿佛刚才儿子那番关乎生死存亡的忧虑,不过是寻常家事。
朱瞻基接过点心,指尖能感受到父亲掌心的温热。
他看着父亲沉静如深潭的眼眸,再看看陈兴那稳如泰山的姿态。
心中翻江倒海的惊涛骇浪,竟奇迹般地开始平息。
一股暖流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取代了冰冷的恐惧。
他重重地点了下头,不再多言,转身走向水碗,拿起水瓢,认真地给眼巴巴看着他的墨蹄添水。
少年挺直的脊背,似乎也随着这简单的动作,重新找回了力量。
庭院里,阳光依旧温暖,蝉鸣依旧悠长。
朱高炽重新拿起一块点心,轻轻挠了挠金锭的下巴,橘猫舒服地发出更大的呼噜声。
一切仿佛从未被打扰,只有少年添水时那专注而平和的侧影,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经历的心潮起伏,以及此刻归于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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