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二年 黎明
禁城还笼罩在薄雾中。乾清宫东暖阁内,灯火通明了一整夜。
年轻的宣德皇帝朱瞻基并未如往常般在寝殿安歇,而是身着常服,背着手在暖阁内焦灼地踱步。
他的目光时不时投向紧闭的内室门帘,那里是孙贵妃的产房。
殿内侍立的太监宫女们垂手屏息,大气不敢出,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偶尔从内室传出的压抑痛呼,都让朱瞻基的脚步猛地一顿,眉心锁得更紧。
“你坐会儿吧,自己的身体也很重要。” 坐在一旁的陈兴低声劝道。
递上一杯温热的参茶,“小孙吉人天相,定会平安顺遂。”
朱瞻基接过茶盏,却无心啜饮,只是重重放在一旁的紫檀小几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姑爷爷,你说…都这么久了…”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登基近两年,后宫虽有公主降生,但皇子迟迟未至。
这“国本未定”的阴云始终沉沉压在他心头,也成了朝野私下议论的焦点。
他需要一个儿子,不仅仅是为了血脉,更是为了稳固他作为新君的权威,堵住悠悠众口。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内室的门帘“唰”地一声被猛地掀开!
一个满头大汗、脸上却绽放着狂喜光芒的中年嬷嬷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朱瞻基面前,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嘶喊而尖锐得变了调: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天佑大明!贵妃娘娘…娘娘她…诞下皇子了!”
“是位健壮的小皇子!母子平安!母子平安啊!”
这声呼喊,如同平地惊雷,瞬间炸碎了乾清宫压抑的寂静!
“当真?!” 朱瞻基身体剧震,一步抢上前,抓住嬷嬷的肩膀,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声音都微微发颤。
“千真万确!陛下!您听,您听!”
嬷嬷指向内室。几乎同时,一声嘹亮、充满生命力的婴儿啼哭声清晰地穿透门帘,响彻了整个暖阁!
哇——!哇——!
这啼哭声,在朱瞻基耳中,宛如天籁!
他脸上的焦虑、凝重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冲刷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初为人父的激动和一种如释重负的狂喜!
他猛地松开嬷嬷,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帝王得嗣的畅快与豪迈:
“哈哈哈!好!好!天佑大明!朕有皇子了!朕有皇子了!”
他用力拍着陈兴的肩膀,“姑爷爷!听见了吗?是皇子!是朕的儿子!”
陈兴也由衷地露出笑容:“恭喜啦!瞻基,我早就说过,你一定会有儿子的,这下放心了吧。”
一丝隐忧也随之浮现:是朱祁镇啊…不知道是个怎样的孩子。
朱瞻基迫不及待地冲进了内室。产房内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和药味,但已被一种新生的喜悦冲淡。
孙贵妃脸色苍白,虚脱地躺在锦被中,汗水浸湿了鬓发。
但看向被乳母抱在怀中那个小小襁褓的眼神,却充满了母性的光辉和难以言喻的骄傲。
朱瞻基小心翼翼地接过襁褓,动作有些笨拙却无比珍重。
他凝视着怀中那个皱巴巴、闭着眼、正用力啼哭的小生命,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真实感。
血脉相连的悸动瞬间充盈了他的胸膛。
“小孙,辛苦了!你为朕,为大明立下了大功!”
朱瞻基的声音温柔而充满感激,他俯身,在孙贵妃汗湿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孙贵妃虚弱地笑了笑,眼中闪烁着泪光,声音细若游丝:
“能为陛下诞育龙子,是臣妾的福分…陛下…您看看他,多像您…”
朱瞻基仔细端详着儿子的小脸,越看越爱:“像!眉眼像朕!这哭声,多有劲儿!将来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抱着儿子,在产房内轻轻踱步,对着襁褓低语:“皇儿…朕的儿子…你是大明的未来,是父皇的珍宝…”
皇子诞生的消息,以惊人的速度飞出了紫禁城,传遍了整个京师!
“号外!号外!天大喜讯!孙贵妃娘娘诞下皇子啦!”
“皇子!陛下有皇子了!大明后继有人了!”
街头的报童挥舞着还散发着墨香的“邸报”增刊,兴奋地奔跑呼喊。原本清晨略显冷清的街道瞬间沸腾!
百姓们纷纷涌上街头,互相道贺,脸上洋溢着由衷的喜悦。
商铺伙计忙着挂上红绸;茶馆酒肆里,人们兴奋地议论着,仿佛过节一般;
连那些走街串巷的货郎,吆喝声都格外响亮起来。
当朱瞻基神采奕奕地抱着襁褓中的朱祁镇出现在龙椅上时,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几乎要掀翻殿顶!
“臣等恭贺陛下!天降祥瑞,喜得龙子!大明江山永固,万世昌隆!”
以三杨(杨士奇、杨荣、杨溥)为首,文武百官整齐划一地跪倒,声音洪亮,充满了发自肺腑的激动。
许多老臣,如户部尚书夏原吉,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叩首不止:
“陛下!苍天有眼!社稷有主矣!老臣…老臣死而无憾啊!”
这份狂喜,远超寻常的皇家添丁之喜。
对百官而言,朱祁镇的诞生,不仅仅是一个皇子的降生,更是给整个帝国、整个官僚体系打了一针强效“定心丸”。
从第一位公主降生,到现在七年无嗣的阴霾一扫而空!“国本”终于落定!
这意味着权力交接有了明确的、合法的继承人,帝国的延续性得到了最根本的保障,他们为之效忠的“大明公司”前景瞬间明朗、稳定!
悬在所有人头顶的那把无形的“继承人危机”之剑,终于消失了!
朱祁镇诞生的喜悦余波未平,一场围绕“立储”的政治运作便悄然展开。
孙贵妃产后身体渐复,在朱瞻基前来探望时,她抱着儿子,依偎在皇帝怀中,声音娇柔:
“陛下…镇儿还这么小,臣妾每每想起他将来…心中便惴惴不安…” 她轻轻抚摸着儿子柔嫩的脸颊,
“陛下,我怕镇儿…像您当年那样,在储位未明时…”
她的话点到即止,却精准地戳中了朱瞻基内心最深处。
朱瞻基自己经历过父亲作为太子时的如履薄冰,也深知储位不定带来的朝局动荡。
看着怀中娇弱的儿子,再想想自己登基前那段日子。
“爱妃放心。”朱瞻基揽住孙贵妃的肩膀,语气坚定,
“镇儿是朕的嫡长子,立为太子,天经地义!朕…也正有此意。”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以三杨为首、代表“稳定”和“礼法”的官员们,也适时地上奏了。
奏章写得冠冕堂皇,引经据典,核心意思却只有一个:
国本早定,则社稷安!请陛下于皇子百日之吉,行册封太子大典!
这正中朱瞻基下怀。他需要百官的支持来推行新政,而百官则需要一个确定的未来来稳定人心。
立朱祁镇为太子,就是双方心照不宣的一次完美交易。
朱瞻基以“俯顺舆情”、“早定国本”为由,顺理成章地准奏。
三月后,紫禁城内举行了盛大的册封典礼。
尚在襁褓中、懵懂无知的朱祁镇,被正式册立为皇太子。
孙贵妃抱着儿子接受百官的朝贺,脸上满是荣光。朱瞻基看着这一幕,眼中是帝王权柄进一步稳固的深沉。
百官们则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项重大的政治任务,脸上洋溢着“大局已定”的轻松笑容。
宣德三年秋,吴贤妃宫中产房。
这一次的产房气氛虽也紧张,却远没有乾清宫那夜的惊心动魄。
朱瞻基没有彻夜守候,只是在接到顺利生产的消息后,才移驾前来。
“恭喜陛下,贤妃娘娘诞下一位小皇子,母子平安。”
太监的通报声恭敬而平稳,少了几分狂喜,多了几分例行公事。
“哦?又是一位皇子?好。” 朱瞻基脸上露出笑容,是真实的喜悦。
但这份喜悦明显淡了许多,更像是锦上添花的欣慰。
他走进产房,看了看被乳母抱着的、同样皱巴巴啼哭的婴儿,赞了句:
“嗯,也是个结实的。” 他走到床边,对脸色苍白、眼神带着一丝期盼的吴贤妃温言道:
“爱妃辛苦了,好生休养。” 语气温和,却少了那份对孙贵妃的激动与深情。
封赏很快下来:吴贤妃晋位,皇子赐名“祁钰”,亦有乳母、宫人服侍,规格待遇并不差。
但在公开场合,朱瞻基的态度却泾渭分明。
奉天殿接受百官朝贺时,他抱着朱祁镇坐在龙椅上,笑容满面地让大臣们近前看看太子。
对于朱祁钰,只是淡淡提了一句:“吴贤妃亦为朕添一子,名祁钰。” 再无更多表示。
在御花园散步,他一手抱着咿呀学语的朱祁镇,一手拿着奏章,耐心地对懵懂的太子“讲解”国事。
而朱祁钰,则多半由乳母抱着,远远跟在后面。
与亲近大臣议事时,他谈论“太子”的教育、未来的安排,语气充满期许和规划。
提到朱祁钰,则往往是“贤妃所育之子尚幼”这样轻描淡写的带过。
百官的贺表照例呈上,措辞恭谨,但远不如朱祁镇诞生时那般热情洋溢、引经据典。
许多贺表中甚至只提一句“恭贺陛下再添皇子”,重点依然放在颂扬太子朱祁镇如何“聪慧仁孝”、“国之根本”上。
朝野上下形成了一种默契:朱祁镇是唯一的太阳,朱祁钰只是旁边一颗不起眼的小星。
就在朱祁钰降生后不久的一个午后,陈兴以“为皇子请平安脉”的名义来到了吴贤妃宫中。
他仔细地为婴儿诊脉,确认其健康无虞后,并未立刻离开。
“贤妃娘娘,小皇子天庭饱满,是个有福气的面相。”
陈兴看着襁褓中安静睡着的朱祁钰,轻声说道。
吴贤妃勉强笑了笑,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多谢公爷吉言,只盼这孩子能平安长大,本分度日便好。”
陈兴点点头,目光却久久停留在婴儿熟睡的小脸上,眼神复杂。
他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朱祁钰温热的脸颊,动作小心翼翼,仿佛触碰一件易碎的瓷器。
“朱祁钰…”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此世…你的路,又会如何呢?”
他的眼神深邃,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时空里,这个婴儿长大后在危难之际被推上帝位,力挽狂澜,却又在兄长归来后陷入凄凉晚景的一生。
“福兮?祸兮?” 陈兴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收回了手指。
他知道历史的惯性强大,他能为这个孩子做的,或许就是在无人关注的角落,给予一丝默默的关注。
并在未来可能的惊涛骇浪中,尽力为他保驾护航。
他深深看了一眼熟睡的婴儿,转身悄然离开了宫殿,留下满室的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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