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宝船舰队犁开碧蓝的南海,船帆蔽日,旌旗猎猎。
郑和坐镇旗舰“清和”号,虽已年迈,但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凝视着海图与罗盘时,依旧充满光彩。
陈兴则时常立于舰艏,感受着咸腥的海风拂过面颊,白发与衣袂齐飞。
沿途所经港口,无论是大明的卫所还是藩属小邦。
见到这支熟悉的、象征着无上天威的庞大船队,无不望帆而拜,港口官员更是早早备好补给,恭敬迎送。
船队所到之处,便是大明海权最直观的宣示。
航行月余,前方海岸线逐渐清晰。
郁郁葱葱的热带植被覆盖着连绵的山丘,蜿蜒的河流入海口处。
一座规模宏大、兼具大明风格与当地特色的崭新港口城市映入眼帘——
这便是安南王朱高煦苦心经营多年的根基,新安南府。
“呜——!” 旗舰率先鸣响号角,低沉雄浑的声音在海湾回荡。港口了望塔上立刻回应以急促的钟声。
刹那间,港口内外沸腾起来!悬挂着“安南王”旗帜的战船迅速列队出港迎接,岸上更是人头攒动,锣鼓喧天,彩旗飘扬。
宝船缓缓靠岸。
搭板放下,郑和身着麒麟袍服,在副使王景弘及一众将领的簇拥下,率先登岸。
代表大明皇帝接受安南官员及当地土司头人的隆重朝拜,宣读圣旨,赏赐礼物。
并着手安排船队补给、展示天朝物产、洽谈贸易等事宜。
郑和虽然身体不如从前,但处理起这些驾轻就熟的“商业运作”和交际礼仪,依旧气度雍容,条理分明。
陈兴则稍后一步。他刚踏上坚实的土地,就听到一声洪亮如雷、带着浓重北方口音的大笑传来:
“哈哈哈!姑父!你个老家伙!可算舍得来看我了!”
只见人群中,一位身着蟒袍、身材依旧魁梧雄壮如铁塔般的汉子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正是安南王朱高煦!
比起当年在京城的桀骜,此刻的他皮肤黝黑粗糙,脸上多了几道风霜刻下的皱纹。
但眼神更加沉凝锐利,浑身散发着一种开疆拓土的藩王霸气。
他张开双臂,不由分说地给了陈兴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力道之大,让陈兴都晃了两下。
“臭小子!劲头儿不减当年!”陈兴笑着捶了朱高煦厚实的后背一拳,
“在这安南地界当土皇帝,看来油水没少吃啊!”
“屁的土皇帝!”朱高煦松开陈兴,大手一挥,指着身后繁忙的港口、整齐的街市和远处隐约可见的屯田,
“看看!这都是老子带着这帮兄弟,一刀一枪,一砖一瓦拼出来的!比在京城当个闲散王爷痛快多了!”
他语气豪迈,带着发自内心的自豪。
两人并肩而行,朱高煦兴致勃勃地向陈兴介绍着他的“王国”:
“这港口,按咱大明规制扩建的,水深港阔!南洋、西洋的商船都爱往这儿停!收税收到手软!”
路过一处戒备森严的军营,里面传来整齐的操练声。
“看见没?老子的兵!一半是当年带来的老底子,一半是收服的本地精锐!”
“配上咱大明运来的火铳火炮,在这地界上,老子说一不二!那些不服管教的土司,早被老子收拾得服服帖帖!”
他眼中闪烁着当年战场上的狠厉光芒。
指着远处一片片金黄的稻田和错落的村庄:
“学老大的法子,屯田!让兵士和流民一起种地!教这帮安南土人种咱大明的好稻种,用铁器!”
“现在粮食不仅能自给,还能往外卖点!还开了学堂,教他们认汉字,说官话!”
“他娘的,刚开始别扭得很,现在小崽子们说得比本地话还溜!”
朱高煦的语气虽然粗豪,但言语间流露出的,是实实在在的治理成效。
来到装饰华丽却又不失实用粗犷的安南王府。
摒退左右,朱高煦拉着陈兴在铺着虎皮的宽大座椅上坐下,仆人奉上当地特产的香茶和热带水果。
“姑父,老大…” 朱高煦脸上的豪迈褪去,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
“走得…还安详吧?” 他虽然远在安南,但京中的消息一直不断。
陈兴叹了口气,将朱高炽最后的时光,详细地说给了朱高煦听。
朱高煦默默地听着,这个铁打的汉子,眼圈也微微泛红。他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掩饰着情绪:
“老大…唉,可惜了,就是身子骨太弱了!姑父,你说,要是当年我也…”
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那份未能见兄长最后一面的遗憾,深埋心底。
“行了,过去的就不提了。”陈兴拍拍他的肩膀,岔开话题,
“你小子现在也是一方诸侯了,看看你这气色…黑是黑了点,精神头倒足。”
“来,手伸过来,让姑父给你这‘土皇帝’也号号脉,看看有没有被这安南的瘴气掏空了身子骨!”
朱高煦嘿嘿一笑,倒也配合地伸出手腕:“有姑父在,阎王爷也得绕道走!”
陈兴凝神诊脉,手指在朱高煦粗壮的腕上停留良久。脉象沉实有力,如同他这个人,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
但深处,陈兴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弦紧”之象,以及脏腑间隐隐的燥热。
“怎么样?老子这身子,还能再打二十年!”朱高煦大大咧咧地问。
“打二十年?”陈兴收回手,白了他一眼,“你再这么不知保养,能撑十年就不错了!”
他指着朱高煦:“第一,你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无肉不欢,烈酒当水喝?”
朱高煦噎了一下,讪讪道:“这…天热,喝点解乏…”
“解乏?我看你是找死!”陈兴毫不客气,
“你这脉象,肝火旺,心火盛!都是这湿热气候加上你胡吃海塞、脾气暴躁憋出来的!再这么下去,心疾、肝疾迟早找上你!”
他站起身,走到书案前,拿起笔龙飞凤舞地写起来:
“从今天起,给我忌口!油腻的、辛辣的、烈酒,统统给我减半!多吃瓜果蔬菜!”
“我再给你开个方子,清热祛湿,疏肝理气,按时给我喝!”
“还有,别整天喊打喊杀的,学学你大哥,遇事多想想,少动肝火!气大伤身!”
朱高煦被陈兴训得像个犯错的孩子,挠着头:“知道了知道了…姑父,您这唠叨劲儿,跟我娘似的…”
“少贫嘴!”陈兴把药方拍在他面前,
“按方抓药!我会交代你的贴身医师盯着你!过几天我走之前再给你扎几针,疏通一下经络。”
“记住,你现在不是当年冲锋陷阵的小伙子了,你是安南王!得惜命!”
“你这身子骨要是垮了,你打下的这片基业怎么办?你手下这帮兄弟怎么办?” 陈兴的话,句句戳中要害。
朱高煦看着陈兴严肃的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知道,这世上除了已故的爹娘兄长,也就这位姑父会如此毫不客气地训斥他,却又真心实意地为他着想。
他收起嬉皮笑脸,郑重地点点头:“姑父放心,我记下了!”
接下来的几日,陈兴一边监督朱高煦调整饮食,按时服药;
一边用针灸和推拿为他调理因常年征战和湿热环境积累下的暗伤。
朱高煦虽然嘴上抱怨药苦、针灸疼,但行动上却异常配合。
闲暇时,两人或在王府校场看士兵操练,或在港口看千帆竞发,聊着过往的峥嵘岁月,也畅谈着安南未来的发展。
朱高煦对陈兴提出的兴修水利、推广棉桑、加强与苏门答腊海上联系等建议,都听得十分认真。
数日后,宝船船队补给完毕,即将启程前往下一站——苏门答腊。港口码头,朱高煦亲自为陈兴和郑和饯行。
“姑父!三宝!”朱高煦端起一碗烈酒,被陈兴瞪了一眼后,换成了清水。
“这安南,就是我朱高煦给大明守的南大门!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绝不让宵小越境半步!”
“你们此去苏门答腊,替我带话给老三,让他也守好他的海上咽喉!”
“咱们兄弟俩,一南一海,都是大明的屏障!”
他用力拍了拍陈兴的肩膀,眼中是浓浓的不舍和坚定:
“姑父,您老保重!有空…常来看看!药…我会按时吃的!”
陈兴看着眼前这个褪去戾气、成长为真正藩王的“老二”,心中亦是欣慰:
“好!你也保重!记住我的话,身体是根本!遇事多思量,别莽撞!瞻基心里,记挂着你们呢!”
郑和也拱手道:“王爷放心,老奴定将王爷的话带到。安南气象万千,王爷功在社稷!”
号角再次响起,巨大的船帆缓缓升起。陈兴和郑和站在“清和”号的船舷边,向岸上挥手告别。
朱高煦那魁梧的身影在码头上久久伫立,直至船队变成海天之际的点点白帆。
海风猎猎,吹动着陈兴的衣袍。他望着安南海岸线逐渐消失在视野中,心中感慨:
当年的愣头青,如今也成了顶天立地的柱石。这大明的藩篱,有朱高煦在,南疆可安。
“下一站,苏门答腊!”郑和苍劲的声音带着期待响起,
“看看咱们那位‘答腊王’,把兴公你当年画下的‘金库’,经营成何等模样了!”
陈兴收回目光,眼中也充满了期待。
他仿佛已经闻到了苏门答腊那浓郁的香料气息,看到了朱高燧那张可能依旧带着点纨绔、却已肩负重任的脸庞。
新的航程,新的故事,正在蔚蓝的深海上徐徐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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