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巨响从船队外围传来!一艘体型较小的福船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船体猛地向一侧倾斜!
巨大的浪花中,一个如同小山般的、青黑色的巨大头颅和部分脊背浮出水面!是其中一头巨鲸!
它似乎被混乱的洋流和船只的噪音激怒,竟然用其庞大无匹的身躯,狠狠地撞在了那艘福船的侧舷!轰隆!!!
巨响声中,那艘倒霉的福船侧舷被撞得粉碎,船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倾斜、下沉!
数十名水手惨叫着如同下饺子般落入冰冷汹涌、巨兽环伺的海水中!
其中几个离撞击点较近的,被巨大的水流漩涡卷着,眼看就要被那头肇事的狂暴巨鲸再次搅起的浪涛吞没,或者被其他受惊巨兽的庞大身躯无意碾压!
“救人!” 郑和目眦欲裂,但在如此风浪和巨兽威胁下,放下小艇无异于自杀!
陈兴眼中寒光爆射!他刚刚稳住身形,内力消耗巨大,但此刻救人如救火!
他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那几个在水中绝望挣扎、即将被黑暗吞噬的身影。距离太远,风浪太大,寻常手段根本无法施救!
“取我铁胎弓来!最重的箭!” 陈兴一声断喝,声音穿透风雨!
立刻有水手连滚带爬地从舱内取来一张黝黑沉重、非五石之力无法拉开的特制铁胎弓,以及几支粗如儿臂、带着精钢倒钩的沉重弩箭!
陈兴一把抓过弓箭,立于剧烈摇晃的舰艏。
他无视脚下几乎站不稳的甲板,无视扑面而来的狂风巨浪,双脚微分,气沉丹田!
弓步开立,左手如托泰山,稳稳擎住沉重铁弓!右手搭箭,三指扣弦,全身筋骨发出一连串细微却清晰的爆响!
那需要数名壮汉合力才能勉强拉开的铁胎硬弓,在他手中如同柔软的柳枝,被拉成一轮满月!弓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眯起眼,目光穿透雨幕和翻腾的海浪,死死锁定远处海水中那几个渺小的身影,以及他们身下那若隐若现的庞大阴影。
狂风、船体晃动、巨浪起伏、目标移动…所有因素都在疯狂干扰!这几乎是不可能命中的一箭!
“中!” 陈兴口中轻叱,眼中精光一闪!
崩——!
弓弦发出震人心魄的颤鸣!
那支沉重的弩箭化作一道模糊的黑线,撕裂雨幕,无视狂暴的风阻,以超越人眼捕捉的速度激射而出!
箭矢并非射向人,而是射向人落水位置侧前方数丈的海面之下!
噗嗤!
一声沉闷的入水声!弩箭精准无比地射入海面,位置恰好在那头肇事巨鲸庞大身躯侧前方的水域!
精钢倒钩深深刺入海水,箭尾的绳索在陈兴手中瞬间绷直!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头被弩箭入水惊扰的巨鲸,庞大身躯猛地一扭!
它掀起的巨大水流和涌浪,非但没有将那几个落水者卷向深渊。
反而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形的“手掌”,将他们猛地推离了危险区域,推向了相对平静、远离鲸群中心的水域!
这看似致命的一箭,竟巧妙地利用了巨鲸受惊的本能反应,制造了救人的“推力”!
“快!放绳梯!救人!” 陈兴松开弓弦,对着后方嘶吼。水手们立刻反应过来,冒着风浪放下绳梯和钩索。
那几个被巨浪“推”到相对安全区域的落水者,终于抓住了救命的绳索!
陈兴丢掉铁弓,胸膛微微起伏,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再次以近乎神迹般的手段,从死神和巨兽口中夺回了数条性命!
恐惧达到了顶点!船队陷入了风暴与巨兽的双重夹击之中,随时可能全军覆没!
“神机营!瞄准那些巨兽!开炮!把它们驱散!” 有绝望的将领嘶吼着下令。
“不可!” 陈兴和郑和几乎同时厉声喝止!
郑和脸色苍白,声音却异常坚定:
“炮火只会更加激怒它们!它们的皮糙肉厚,我们的炮火在如此风浪中难以命中要害!一旦彻底激怒鲸群,后果不堪设想!”
陈兴紧盯着海面下那些游弋的巨大阴影,大脑飞速运转。
他注意到,这些巨鲸虽然庞大暴躁。
但它们的撞击似乎并非完全针对船只,更像是被混乱的洋流、巨大的噪音以及自身的不安所驱使。
是一种无差别的、狂躁的宣泄。它们那悠长的鸣叫中,似乎也夹杂着痛苦和不安。
“三宝!” 陈兴猛地抓住郑和的手臂,眼中闪烁着决断的光芒,
“它们不是海怪!只是和我们一样,被这场天灾逼到绝境的生灵!它们在害怕!在愤怒!”
“我们必须让它们安静下来!让它们知道我们没有恶意!”
“如何做?” 郑和急切地问。
“声音!用声音!” 陈兴语速飞快,“让所有船只!停止一切不必要的噪音!”
“让号手!吹最平缓、最悠长的调子!不是战斗号角!是…是安抚的调子!像哄孩子那样!快!”
这个命令听起来匪夷所思,但郑和对陈兴有着绝对的信任!他毫不犹豫,立刻下令:
“传令!各舰噤声!号手听令!吹《海不扬波》调!要缓!要长!重复吹奏!”
呜——呜——呜——
低沉、平缓、悠长的号角声,艰难地在风暴的咆哮中响起。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水手们停止了无谓的哭喊,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放轻了。
船只在风浪中依旧颠簸,但除了风浪声和这平缓的号角,再无其他嘈杂。
奇迹发生了!
海面下,那些狂躁游弋、蠢蠢欲动的巨大阴影,似乎…慢了下来?
那充满攻击性的低沉咆哮声,渐渐被一种更平缓的、带着疑惑的鸣叫所取代?
号角那平缓悠长的频率,似乎隐隐与它们自身某种交流的声波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亦或是这突如其来的“宁静”,让它们狂暴的情绪得到了些许安抚?
它们庞大的身躯不再刻意地靠近船只,而是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浮沉。
那巨大的、充满智慧的眼睛,仿佛穿透了汹涌的海水,望向那些在风暴中挣扎的、吹奏着奇异旋律的“小东西”。
风暴仍在肆虐,但来自巨鲸群的致命威胁,似乎暂时解除了!
它们庞大的身影如同沉默的礁石,在狂暴的海浪中若隐若现,不再攻击,只是静静地“陪伴”着这支在天地之威中挣扎求存的船队。
这场恐怖的“铁飓”与深海巨兽的遭遇,持续了漫长的一夜。
当东方天际终于透出一丝鱼肚白时,风暴如同它来时一样,迅速地退去了。
狂风变成了微风,海浪虽然依旧汹涌,但已不再是毁灭性的巨墙。天空被洗涤过一般,呈现出澄澈的宝石蓝。
精疲力竭的水手们挣扎着爬上甲板,看着劫后余生的景象,恍如隔世。
海面上漂浮着船只的碎片和不幸罹难者的遗体,提醒着他们昨夜经历了什么。
但更令人震撼的是,在晨曦微光中,他们看到昨夜那些如同噩梦般的深海巨兽,此刻正安静地漂浮在距离船队不远的海面上。
巨大的背脊如同青黑色的岛屿,喷出的水汽在晨光中形成小小的彩虹。
它们发出悠长平和的鸣叫,仿佛在告别,然后缓缓地、优雅地沉入那深不可测的蓝色深渊,消失不见。
“海神…息怒了…” 有水手喃喃自语,虔诚地跪拜。
“是那些神鲸…保护了我们吗?” 有人猜测。
郑和与陈兴并肩站在舰艏,望着巨鲸消失的海面,久久无言。
他们的衣服被海水和汗水浸透,脸上写满了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对自然的敬畏。
“兴公…” 郑和的声音有些沙哑,“昨夜…若非你急智…”
“是它们…” 陈兴打断他,目光深邃,“它们并非恶意。只是…和我们一样,在天地之威面前,都是渺小的存在。”
“昨夜,我们不是在对抗它们,而是在风暴中…共同寻求一线生机。那号角,不是安抚,是…共鸣。”
船队开始清点损失,救助伤员。
虽然损失了几艘小型船只,但主力宝船“清和”号及大部分舰船都挺了过来,这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经此一役,无论是郑和还是陈兴,亦或是所有幸存的船员,心中都烙印下了对大海更深沉的敬畏。
那不仅仅是风暴的狂暴,更有深海中那些神秘、强大、拥有着人类无法理解智慧与情感的庞然巨物。
大海,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深邃、壮丽,也更加危险和充满未知。
船队重整旗鼓,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深海奥秘的无限遐想,沐浴着金色的晨光,再次扬帆。
旧港的轮廓,终于在地平线上缓缓浮现。而朱高燧和他那传说中的“香料金库”,正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这一次的旅程,注定在每个人的心中,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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