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微弱的符光自准提道人袖中渗出,尚未显形便悄然隐去。道场之上,众人神色各异,或凝重,或思索,或冷眼旁观,空气如绷紧的弦,迟迟未松。
就在这片沉寂中,一声冷笑划破凝滞。
“说得好听。”一道清朗却含讥的声音响起,来自阐教一方。一名青衫弟子起身,面容端正,眉宇间透着不容置疑的秩序感,正是清虚子。他目光扫过截教阵营,落在赤鳞身上,语气淡漠:“诸圣可共议,我等弟子却不必装作相敬如宾。你们截教号称有教无类,实则收容妖魔,连这等背生残翼、气息驳杂之辈也能登堂入室,岂不污了清修之地?”
话音未落,赤鳞猛然站起,双目赤红,背后残破的骨翼微微张开,周身妖气翻涌。他手中一道赤红符箓已然成形,焰光跃动,直指清虚子:“你说谁是妖魔?我虽出身荒野,未曾拜入大教,但日夜苦修,未曾害过一人!倒是你们,仗着出身正统,便视天下修行者如蝼蚁,这才是真正的乱道!”
“住口!”清虚子冷喝,手中符笔一扬,一道青光符箓迎空而起,化作风刃直逼赤鳞面门。
赤鳞怒吼一声,手中妖火符脱手而出,化作火蟒迎击。两股力量在半空相撞,轰然炸开,气浪掀动众人衣袍,道场地面裂开数道细纹。
阐教其他弟子纷纷起身,怒目而视;截教众人亦不甘示弱,符箓、兵刃悄然浮现。一时间,灵气激荡,杀机隐现,眼看一场教派纷争即将爆发。
玄阳依旧立于道场中央,未动一步。袖中万灵拂尘忽地一震,一缕太极符意自指尖流转而出,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那股躁动的气机仿佛被无形之手拨开,两股对冲的力量在空中戛然而止,随即消散。
他缓缓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尔等所争,是道,还是脸面?”
清虚子胸口起伏,握符的手未放,却一时语塞。赤鳞喘着粗气,眼中怒火未熄,却也察觉到周身压力骤增,似有无形之力压制着他每一寸筋骨。
玄阳向前一步,掌心向上,三清符箓自袖中飞出,悬于半空。三道符光轮转,不显威能,却映出三道古老身影——老子讲道于青莲之上,元始立教于玉清天中,通天开宗于碧游宫前。画面流转,最终定格在三道身影并肩而立的虚影上。
“三清同源。”玄阳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老子倡无为,元始重秩序,通天行广教。道统不同,理念相异,可他们所求,何曾背离洪荒安宁?分歧不在道心,而在表达。若因几句言语不合,便要拔符相向,那今日之会,不过是一场笑话。”
他转向清虚子,目光沉静:“你说截教杂乱,可曾见过赤鳞日夜苦修的身影?他得通天教主一语点拨,便视若天音,十年如一日不曾懈怠。此等道志,岂是你一句‘妖魔’便可抹杀?”
清虚子脸色微变,手指微微一颤。
玄阳又看向赤鳞:“你说阐教傲慢,可曾想过,他们守序,是因惧洪荒再乱?昔年大劫,生灵涂炭,他们不愿重蹈覆辙,故而慎之又慎。这不是压制,是责任。你怒其轻蔑,却未见其背后的忧虑。”
赤鳞张了张嘴,终究未出声,眼中怒火渐退,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迟疑。
“你们争的,从来不是谁对谁错。”玄阳声音低了几分,却更显沉重,“是彼此看不见对方的坚持。若连一句不同之言都容不下,何谈共护洪荒?若连一个异类修行者都容不得,又何谈万灵共存?”
道场陷入短暂的沉默。风掠过石台,卷起几片落叶,叶上残留的符纹微微发亮,旋即熄灭。
清虚子低头,手中符笔缓缓垂下,青光隐去。他嘴唇动了动,终是退后一步,不再言语。
赤鳞深吸一口气,手中妖火符缓缓消散,火焰如灰烬般飘落。他抱拳,向玄阳微微躬身,随后退回截教阵营,背影依旧挺直,却少了几分戾气。
玄阳轻轻一招手,三清符箓徐徐落回掌心。他未再看众人,而是闭目静立,气息渐渐沉入体内,仿佛方才一切纷争,不过是一阵掠过心湖的风。
老子依旧端坐,眉目低垂,似已入定。元始天尊冷眼旁观,袖中手指微微松开。通天教主嘴角微扬,似有赞许。女娲轻抚手中石片,目光柔和。镇元子抚须轻笑,冥河老祖冷哼一声,却未再言。准提道人合十低语,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复杂。
会议并未继续推进议题,但紧绷的气氛已然松动。诸圣未离,弟子归位,道场重归平静,却不再死寂。
玄阳立于中央,双目微阖,万灵拂尘垂于身侧,三清符箓收入袖中。他呼吸平稳,心神内敛,仿佛正从外在的纷争中抽离,回归内在的澄明。
就在他心神沉静的刹那,灵根深处,那一点黑影微微一颤,如同沉睡的虫豸,轻轻扭动了一下触须。
玄阳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随即舒展。他未睁眼,只是指尖在拂尘柄上轻轻一扣,似在确认什么。
风过道场,一片落叶打着旋,落在石台边缘,叶脉中残留的符纹忽地闪了一下,随即彻底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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